2019-06-04 11:07:09
有一位僧人问说:“出家人要做什么事情?”我回答说:“在办道、求道。”他说:“求道最根本、最要紧的是什么?”我说:“是德行。”他说:“唉呀!您真顽固。上根利器的人修慧而入道,下根钝器的人修福而已,所以出家人主要在求得智慧,有智慧就足够了,要德行干什么?”
我说:“古人尝说,德行是为人处世的根本。又说,立大志做大事的人,要先衡量自己的器质和识见,何况佛门至高无上的正等正觉的妙法,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修成的吗?”
装贮狮子的奶水如不用琉璃作的瓶子,那就会裂开;好比手举着万斤重的鼎,乘坐一叶小舟,几乎没有不翻跌淹死的了。
现今的出家人,稍具聪明才智的,就专攻注解考据之学,和儒家书生一样地致力研究典籍。聪明才智再高一点的,则零碎地拾捡古来祖师大德应机说教的机锋语,来唱和自己,捕捉到的只是祖师的皮毛残渣,据为己有的,乃是捕风捉影来的不实在的东西,反而受到明眼人的讥笑。这些人讲起话来,句句仿佛比佛祖还要高明;但考察他的行为,比平凡庸碌的人还不如。末法时期这种坏现象,实在很糟糕啊!
我很怕修行人落到上述这种地步,所以搜集古来善行的记事,摘录重要的几则,分成十大类发表出来。哪十大类呢?远离世俗的污染才算出家人,出家首先要讲到清高朴素,所以第一类善行是“清素”。但清高而不严肃,变成狂狷之士的清高了,学佛的人必须要收摄身口意三业,才能成就,所以第二大类善行是“严正”。严正的行为要靠老师的教诲才能秉持不误,老师实在是做人的模范,所以第三大类善行是“尊师”。有双亲生养你,长大之后才能接受老师的教导,遗忘其双亲而不孝是忘本啊!且戒行律仪虽然很多,但最要紧的还是孝顺,所以第四大类是“孝亲”。忠臣出于孝子,忠孝的道理是一致的,只知道有亲情,不知道有君恩,乃是自私的行为。书经上说:“一人有庆,万民咸赖。”有了君主的德政,国泰民安,才能出家,清闲自在地游于山水林泉下,君主的恩惠实在大啊!所以第五大类是“忠君”。但是忠道较偏于对上级的交往,缺乏对下级恩惠的施予也是不对的,必须兼顾到贫困的人,所以第六大类是“慈物”。慈和爱很接近,出家人产生爱染,是修道的一大障碍,所以第七大类叫“高尚”。但高尚不是要孤芳自负,远弃众生,一方面还期望修行人能先充实自己,功夫高深了自然才学德行的光芒就四射,所以第八大类叫“迟重”。为迟重而隐居,清闲无事也是不可以的,所以第九大类选“艰苦”的善行。有人怕劳而无功,不再艰苦卓绝,退了道心,其实因果感应是丝毫不爽的,所以第十大类取“感应”的善行做结束。
以上十种善行都修齐了,德行才算完善,方堪任修习佛法的人才。好比地质改良肥沃了,然后可以播种好植物;心地精纯了,然后至理名言才能信解受持。至高无上的菩提大道,庶几可期望成就。不然的话,只能算是一个鄙陋的凡夫而已!
做人的道理都做不好,哪能学佛?纵使你根器利,多智聪,反而有害。智力愈高,障碍愈重,修行愈不易成就,这种无德行的人,怎么能出家修行呢?
我说完了这些话,这位禅师又说:“我修的妙法一尘不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十类善行将施用在何处?”
我说:“明明色、受、想、行、识五蕴炽盛纷扰,地、水、火、风四大繁复遍漫,怎么说是无尘呢?”
他说:“四大本来空相,五蕴本非实有。”
我给他一个巴掌,说:“目前学古德的口语,用表自己的见地的人,实在太多了,您回答的不中肯,再用您自己见地境界的话回答看看。”
这位禅师无法再回答,很不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笑着说:“您老现在满面怒容,正是四大五蕴蒙蔽在脸上的尘埃,您为何不擦掉呢?”
出家人要注意啊!登高要自觉渺小,切莫自大,不要妄说般若,滥解性空,自找祸殃,也千万不可沉醉于虚荣的名利啊!好好地修养自己的品德,竭尽精诚之心,全力去办道,竭尽心力,大死一番,久之自然心开悟达,然后才能真正体会到不撇弃万行,但也不受染一尘;终日不著空,但也终日不执有的真空妙有的中道第一义谛,这才是真正佛门的智慧啊!但愿出家人要用心参究一番。
我很惭愧尚未体会无上大道,加以德行浅薄,写这本书,主要目的,在求能挽救目前出家人的大毛病,用以报答佛恩而已。明智达理的人,如蒙不因我浅薄而弃置我所说的话,还希望辗转流通,告诉那些修禅的人。——万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门祩宏识
南朝刘裕所创号刘宋朝代时,有出家人法名旻,七岁出家,博通经典,闻名全国,众称旻法师。旻法师营造修建寺庙,装设经像,放生布施,从未厌倦废弃这些事情。
有人问他:“您和尚所修的功德不少了,可惜没听过您办过大斋会,恐怕功德不圆满。”旻法师说:“大斋会很难如法合理,而且需要花耗很多米、菜、盐、醋、柴、水、汤、炭等等的东西,践踏、洗涤、烧灼等多所伤害微虫类小生物,所以我不办斋会啊。如委托王宫或达官贵人办理,更难如法,他们唯求世俗的应酬,失去了斋会真正的意义,因此,干脆就不办了。”
赞说:“现代人每做一修福的事,就要办一次斋会,美其名曰圆满;甚至闭关的和尚,关期过了一半后,就在闭关中办斋会了,日夜筹划,光预备斋会的事,时时不可或失的修道正念也全丢到脑后。呜呼!旻法师的话,实在是万世不易的借鉴啊!”
南朝梁朝锡都彭城寺慧开法师,是吴郡海盐人,跟随钟山开善寺智藏,扬都庄严寺僧旻两位法师学经论,后来他自己讲经讲得很好,名闻当世。豫章太守谢譿,恭迎开法师去讲经,供养他很多钱。但他还没回到家,已把供养的钱布施分散光了。
晋安太守刘业供养他一万钱,不到一天,全部又布施给贫穷的人了。开法师的个性开朗随和,不注重外表;衣服脏了,也不刻意地去洗它。
赞说:“说法而不受供养,才真正叫法施啊!如每个出家人都像开公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南朝梁朝扬都灵基寺道超法师,跟随灵基寺旻法师(即上述旻法师)学道,后来自己独居一个房间,谢绝朋友不会客。整个房子都是灰尘,四壁都可听到蟋蟀的叫声。中书郎张率有一天去拜访,看了如此情形,说道:“虫声吵闹,灰尘多积高过膝盖了,难道您对这种环境不介意吗?”超法师回答说:“每天听这些虫声,当作箫管演奏的音乐;灰尘乃随风吹进来的,一直没空打扫,以致对您这位贵宾失礼了,真惭愧!”张率听了大大地赞叹佩服。
唐朝东阳清泰寺玄朗法师,是傅大士的第六代嗣孙。常行头陀苦行,住在山涧旁,别号左溪尊者。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小房子,认为屋子虽小,可视如法界无量般的宽大,正是华严一微尘里无量刹的心境。四十余年来,就穿一件七条僧衣,一辈子就一个坐卧具(又叫尼师但那),也没改变。如不是为查经典,绝不随便点蜡烛;如不是要礼佛拜佛,绝不随便走动一步。大师要洗钵子,则山中群猿争着捧去洗,大师诵经时,众鸟都飞到上面来回飞翔不去。刺史王正容屡次请师入城说法供养,大师都不想去,推托有病不能去。
赞曰:“现代人读了永嘉大师答朗大师书(出自禅宗《永嘉集》),里头再三写着‘见道不在山林之寂静,物我冥一,喧扰无非道’,于是藐视朗师,认为其偏于宴安寂寥,却不知道这是永嘉大师用来破朗师法执,一时权机方便的话,如信中所言‘如是则何不乘慧舟而游法海,而欲驾折轴于山谷哉?’是针对朗师,推其出山广度众生的意旨,而左溪朗大师遗留的风范,正是今日学者所应学的啊!有见地的人应仔细判别。永嘉大师信中说的‘得失在于人,何关动静’,今人业障深重,不但动中无法见道,静中也难以忘山,不先隐修充实,就要在喧扰中行菩萨道,未免落个好为人师之嫌了。”
隋朝富上法师,挂单于益州净德寺,系挂一顶大斗笠在路旁,坐在斗笠下读经。也不开口向往来的人化缘求布施,有布施财物给他的,他也不道谢或类似一般化缘僧口中念念有词地,仿佛替施主消灾祈福。因为道路偏僻,人迹稀少,所以多年来都没受到什么布施。
有人对大师说:“城西北往来人口稠密,布施也可多些,为何老守在此地而不去那里?”
大师回答说:“一钱两钱,可以维持身命就好了,何必要多呢?多也没用。”
陵州刺史赵仲舒,是当时一位三代严刑的酷吏,不信佛法,也不敬三宝。听到富上大师的事,故意要去试探他。赵刺史骑马经过那里,假装不小心掉下一贯钱(一千钱,古一贯一千)。富大师仍悠然的读经,看也不看一眼。赵刺史走了很远后,再令人去取钱,大师也不管,视若无睹。于是赵刺史回来问大师:“您整天所得不过一钱,现在一贯钱掉在地上,您看到别人拿去,为何不阻止呢?”大师说:“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何要冒认它是我的,而阻止人家拿去呢?”
赵刺史亲自下马道歉礼拜,大大赞叹佩服地回去了。
唐朝通慧法师,三十岁出家。独入太白山修行而不带粮食,饿了吃草和野果,渴了就喝水,睡觉靠在树下,坐禅参研。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有一天用木棒打土块。土块破了不成形体,豁然开大悟。晚年只穿一条裙子,盖一件棉被,穿一双麻鞋,用了二十年之久,衣服缝缝补补地,冬天夏天都没两样。
唐朝京师弘法寺静琳法师,京兆华原人,道行高超,道风远播后,信徒供养一天天地多起来。信徒供养的财物,都一并拿给侍者,也不再问多少;后来有一天想要拿钱去做功德,才遗憾自己没钱,侍者拿钱出来,琳法师说:“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钱!”平生衣服破了,都用纸来补。
唐朝京师辩才寺智则法师,雍州长安人,性情磊落潇洒,不修边幅,常披一件破僧衲,裙子只遮到膝盖上(即如今之迷你裙)。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用瓦作的钵,一个用木作的匙,其它再也没有东西了。住的一间房子,也不关门,大家都讲他是个疯狂的人,他听了感慨万千地说道:“说人家疯子的人正不知道自己才是疯子啊!出了家,离了俗,还为了衣食操心,行要穿衣饰遮,住要宅房屏障,门要锁,箱子要盖紧……这样又浪费时间,又扰乱道业,还有收集积蓄种种之财物,整日忙碌而心惶惶,这种人若不算疯狂,就再没有疯狂的人了!”
唐朝衡山弥陀寺承远法师,起先学道于成都,后来住在衡山西南的山岩中,有人布施东西给他吃,他就吃,没人布施食物,他就吃草木。有人仰慕他的德行而来拜谒他,和他在悬崖山谷处相碰面,大师身形消瘦,蓬头垢面,自己担负着薪柴,来访的人以为他是侍者而不在意,不知道他就是远大师本人啊!唐代宗听到了他的德名,颁赐他所住的地方叫“般舟道场”,世称大师是莲宗(净土宗)三祖。
赞道:“尧住的房屋是用茅草盖的,人家看来以为是村舍,而不是皇上住的地方;禹穿着破旧的衣服,别人不晓得他是皇帝,还以为他是野人呢!何况出家人,本来就应以一钵一衲来支持身命的,还能讲究什么呢?当今有些人,衣服讲求奢华,雇养许多奴仆,还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仆人,洋洋得意地走过众人聚居的地方。这种人应该感到惭愧吧!”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得到马祖道一禅师“即心即佛”的心法要旨后,隐居深山中,没人知道。管盐官写信诏见他,他谢绝不去,回了一首偈给盐官:“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意思是,我这里有一个池塘,长满了荷花,我用荷叶作衣服蔽体,用也用不完。有好几棵松树,长满了松花松果,用以充饥,足足有余。蛮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我的住处,可以独自清闲修道,没想到还是让人找着了,于是我又离开这里,搬进更深的山里去住。
五代后周庐山佛手岩行因大师,隐居在庐山佛手岩。每天夜深时,就有一只麋鹿,一只山雉来睡在他石屋的旁边,和他亲热,温驯得如同好朋友一般,一点也不惧怕恐怖。因大师平生不收徒弟,但附近寺庙的僧人自动供养他、服侍他。有一天大师对侍者说:“把窗帘卷上,我要走了。”窗帘才刚卷起钩上,大师下床走了几步,就站立着圆寂了。
赞道:“贪欲多的人,临命终更加厉害(欲望更加炽盛),甚至争夺遗产(陆机《吊魏武帝文》,引魏武帝遗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学作履组卖也。’)。对世上的财物人事,眷念不已,舍不得,放不下。不但在家世俗的人这样,连出家人也有像这样的。如果每个出家人,都能像因大师一样,一辈子清高凛然,圆寂像游戏一般地轻松愉悦,不是很好吗?”
宋朝洪州云居宏觉道膺禅师训诫徒众说:“你们既然出了家,就好像囚犯从牢狱释放出来一样,从此走向了生脱死的大道,免除万劫的沉沦,这是你们的造化,因此,要减低欲望,常知足,不要贪求世俗的虚荣;要能忍耐饥渴,立志学道,修习真如寂照的无为法(《金刚经》云:一切圣人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能闻持佛法,受到佛法的熏陶,实在难能可贵的,就是九死一生,赴汤蹈火,每时每刻也不可抛弃佛法。”
宋朝东京慧林怀深慈受禅师,有一天在参禅放香后小参时刻,开示徒众说:“大家千万要忘却名和利,以恬淡为乐,世间名利心减少了,向道清净的念头自然滋长增加。像匾担山和尚,一辈子捡栎实(圆形,大如拇指头,端尖锐,在碗状壳斗内,仁如老莲肉,可吃,壳斗可染皂色)为食充饥;永嘉大师不吃用锄头耕种的菜,因为耕锄唯恐伤害泥土里的微小生物,且敬重农夫汗滴禾下土的辛劳;高僧惠休和尚,一双鞋子穿了三十年,遇到平软的地就赤脚行走。你们目前衣食不缺,种种享受,还没饿就吃饭了,还没冷就加衣了,身体还未弄脏就洗澡了,还未到睡时就睡着了;这样生死之道还未弄清楚,心境污染未尽,惑障不断,凭什么来消受上述的福报呢?”
宋朝益州空慧寺慧熙法师,自己一人独居,没有侍者,日中一食,也不接受人家的布施。房内地上除了平常走出走进的一条路迹外,其它地方都长满了霉苔。他的坐榻,除了中央人常坐的关系,较没灰尘,两头则尘埃堆积,好像很久很久没人坐的样子。他的衣服破旧不堪,仅可遮风御寒;冬天穿这破旧的僧服,夏天到了就把它悬挂在屋梁上。慕名前去拜谒的人,就在这间房子内向他请教,大师慈蔼对待,循循善诱,有时来往的人多,需要等几天才能见到大师面谈。
元朝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禅师,在龙须修行九年,自己编绑木柴,做一个居住的小房子,无论冬天夏天,只穿一件多次补缝的衲衣(衲衣是多次补缝之衣,如故苑里福慧尼师所穿之衣,即衲衣也)。之后到天目山的西岩石洞中,建造一栋如小船的小房子,立个标示叫“死关”。小屋上面是滑溜的滴水石,下面是烂泥巴地,风雨飘摇。大师谢绝供养及侍者,衣服和日用品等也一概不要,不洗澡,不剃头发,把大腹小口的坛子,切下半截做锅子,几天才吃一餐,自得其乐;他所住的山洞,没云梯无法登上去,他摒弃梯子,截断外缘,即使是他的徒弟,也难得看到他。
赞道:“像上天悬在九霄云外一般地,千万仞高的崖壁里隐居的大德,在前有慧熙大师,后有此高峰妙大师,他两人实在是超尘绝俗啊!以前我曾登天目山,进入张公洞,俯目下观千丈高的崖岩气象万千,顺便也去拜谒‘死关’的遗迹,高峰妙大师的威仪容颜,仿佛现在我的眼前,自叹生得晚,不能亲承教诲,不禁泪下沾襟,久久不能自已!”
浙江绍兴一带参禅安居,每晚做饭吃,名叫“放叁饭”,风气相传,吃起来一次比一次奢侈丰富,比午餐更多菜肴,这种沿习下来的坏风气已经很久了。往昔有一位道高德超的先辈(即法慧禅师),听到隔壁房间的僧人午后作饭,不禁流泪,悲叹佛法的破败末落。所以出家人禁过午吃东西。何况夜晚还吃宵夜!戒律上说:“人间的碗钵声作响,饿鬼听了不胜饥饿,咽喉自然起火”。何况夜深人静,动了砧、几、盘、盂,音响传入其耳根,又煎、煮、烹、炮,香味传入其鼻识。忘了对众生要慈悲的训示,恣纵口腹的欲望,这样于心能安吗?或问:“半夜肚子饿了怎么办?”那么就吃果核饼饵之类,不须动用锅子、壶子煮的食物来充饥就可以了,何况人家持午的人,午后到隔日天亮,明星现前之间除了喝水,不吃一点东西。我们晚上有视作药石养生的果饼之物充饥,还不知足,简直是太过份了。
云栖寺僧团的规条,有一条:非理强去募捐化缘的人要赶出山门。有一位僧人说:“不必禁这一条,禁了则减少了众生种福田的机会。因为虽然非理募化的人犯了过失,背了因果,但众生可获得破悭贪,舍财物的利益和功德。以前佛在世时的出家人,假藉佛陀的名义来谋生,佛何尝为这些人设一条禁约呢?”我说:“您的话固然不错,发心良好,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非理募化,瞒着因,昧着果,布施的人知道了,因而退了道心,以后就不再布施了,怎能使他破掉悭贪呢?佛在世时,有诸弟子自远方游化归来,经过一个部落,那个村落的人望见这些比丘,赶紧把门关起来,弟子们就问这些人,甚么缘故怕沙门怕得这样子?讲起原因来,原来他们是怕非理募化啊,以前有恶比丘非理募化,他们怕这些弟子也一样。于是这些弟子们回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佛陀,佛听了对那些非理募化的比丘加以呵斥责备,怎么能说佛对此不立禁约呢?!小心点,不要非理募化啊!”
有人说讲经说法的法师有潜移默化众生心性的功德,而没有像施食师有和鬼神打交道的责任(容易招来麻烦和危险),应该是比较少有过失罢。我则认为不一定,讲经师如不慎,所招致的过尤更大啊!施食只一种法门,一法犹容易精通,经论繁多,要一一精通很困难的了。所以古人多专攻一门,如专崇《法华经》经义的,或专长《华严经》之类的。现在的人则每种经、每种论都宣讲,真的比前辈大德们高明吗?于是有的没什么明师教导而自大自高,照自己臆测浅见而发表的;有喜标新立异而乱批评先贤的;有于经论稍微加以解释,而没半点申论发挥的,这些都不对的啊!必须要长期精深的研究,多方探讨,本着明道为本的心怀,不图谋自己的名闻利养,这样才差不多有功德而无过失。或者有人会说:“智者大师说:为利养而弘扬佛经,也具有菩萨的名义,这又怎么说呢?”唉!智者大师这句话,是为激励具有菩萨大悲心肠,而尚缺菩萨入世度众之行的人说的。不是为贪求名利的人说的,如不仔细审虑这句话的意义,很容易就误解了。
古来大德有言:“第一等的人,乃是出家人最好。”民间也一向流传着一句话:“一子出家,九族生天。”这些话都是赞叹出家,而没明确说出出家利益的所在,到底出家真正的利益在哪里呢?难道说,不必耕种,不去织布,就有饭吃,有衣服穿,就是出家的利益吗?或者说,不必买屋子,不必租房子,就有居住的地方,就是出家的利益?或者说,国王大臣拥护,信徒施主恭敬,上不受官吏使役,下不会干扰庶民,而且自然清闲飘逸的快乐,就是出家的利益吗?古人有一偈说:“施主一粒米,大似须弥山。若还不了道,披毛戴角还。”(注:披毛戴角即作畜生。)又说:“他日阎王老子与你打算饭钱,看你将何抵对?”由此看来,出家反而隐伏着一桩大灾祸,还说什么利益呢?所谓出家的利益,乃是能破烦恼、断无明,证得无生法忍,了脱生死。这才是天上人间最尊胜的事,而且父母宗族也才能受他德行恩泽的荫被。不然的话,虽然富有到有千箱黄金,荣贵到作了七代皇帝的国师(如清凉国师),也没什么利益可说啊!我实在忧惧万分,怕犯了这个大过,同时告诉同修们互相警惕共勉。
梵语比丘,国语翻作乞士,独自清净修行才叫乞士,如多所需求,多所畜养,参与多事,那不是反而违背比丘这两个字的本义吗?本篇所叙自旻法师,下至诸公大德,其间至今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他们的风范,流传至今仍未消失,闻知他们的高风亮节而不发奋图强,还能算是比丘吗?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是定州人,安顿出家众居于两堂,将已受大戒和未受大戒的人分开住。如言语行为散漫必受责备。发誓不给尼姑授戒,只在讲经说法时,才允许尼姑入寺来听,且开始时要最后进入,结束后要先出来。自己住的房子,绝不让尼姑进入。沙弥进受具足戒时,必请大德僧作尊证师,而且要到年满二十岁,才许登比丘坛,受具足大戒。大师终身穿着粗布衲衣,裙子长只至足踝上,长衫袖口宽四指,长仅到手肘。如看到穿衣服过于奢华的,当众就割坏他的衣服。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师,俗姓陈,汉朝太丘长陈仲公的后裔。早年随哥哥“素”(即长捷法师)出家,十一岁就会诵读《维摩经》,《法华经》 ;超拔正直,不附阿时尚,随俗浮沉。有一天看见众沙弥在一起谈天游戏,告诉他们说:“佛经上不是有讲吗?出家是要修无为法,怎能再玩儿童玩的游戏呢?像这样下去,只有白白浪费大好的生命了。”高明的人看到这件事,就知道大师道德器宇大不平凡啊!
赞道:“幼年就有很高超的德行,并不是天资独特,而是前世的习气忘不掉的啊。知道这个道理,就可以办来生于今日了,也就是说今生修习深刻,来生自然盛德超俗。”
唐朝终南山至相寺智正法师,定州安嘉人。隋炀帝开皇十年,奉皇帝敕令住持胜光寺、仁寿寺,后来到终南山至相寺,和一位“解行相高,京城推仰”(《高僧传》语)的渊法师作伴,同住二十八年,不涉问世事。
智正大师有个弟子叫智现师,秉承他的教诲,每次智正大师著书时,端坐思考,现法师执笔侍候在旁。正大师想到说出来,他马上记下来,这样经过了好几年,都这般勤快不变。当初现法师是站着,并没座位,有一天脚痛心口闷,不知不觉跌倒在地。正大师骂道:“过去久远弗沙佛时,释迦牟尼佛为外道仙人,上雪山采药,见弗沙佛坐宝窟中入火定放光明,见已心欢喜,信敬翘一脚立,叉手向佛一心而观,目未曾洵,七日七夜。赞佛云‘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界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由之超越九劫,于九十一劫中得成正觉。(出《大智度论·卷四菩萨释论》)你才站了一下子就跌倒,是心不郑重的原因!”正大师就是这般严厉。
赞道:“跌倒了还加以责骂,实在要求很严格啊!古人为了求法忘了身躯,如二祖神光大师求法于达磨祖师,达磨在少室峰面壁静坐,神光大师(后更名慧可)前往求法,在外面雪地中站了一夜,积雪齐腰。又儒家的游酢、杨时二位学人,初见伊川先生(程颐)时,伊川先生在闭目养神,二人站在门外,时当下雪,二人不敢惊动,伊川先生醒来一看,门外已经雪深三尺了。这两则尊师重道的榜样,还差不多,今人坐着论道,还有感到厌倦的。唉!做师父的管教严格,求道的尊重从事,这些早就败坏了,实在可悲啊!”
唐朝泽州清化寺玄鉴法师,泽州高平人。性情敦厚耿直,见到不如法的人,一定当面呵斥责骂,不忌讳对方如何顽强有势。大师一生建造、修补很多道场。当时雇用很多工人,如有人送酒来给工人喝,大师就制止他说:“我造寺院一定要如法,宁愿工人罢工,也不准许工人喝酒。”
那时清化寺修建佛殿,有泽州望族叫孙义的人,载了两车子酒要来慰劳工人,鉴大师就打破酒瓶,酒流了一地。孙义大怒,决定隔天要给鉴大师难堪,但他晚上睡觉却梦见一个人拿刀子要杀他,叫他不可对大师无礼。醒来觉悟自己的过错,于是很恭敬地到大师面前忏侮。
赞道:“当今招待工人,不但用酒,还煮荤菜杀生,至于竖立栋梁、破土,迎神赛会大请客,更是杀很多牲礼,用钉钩拴在墙上(喻大肆屠杀)。这样的建寺求福,天堂还没成就,先造了地狱因,这是实在的话啊!要建寺修庙求福的人,千万要禁止这件事。”
唐朝风州大兴国寺道琳法师,同州郃阳人。三十五岁时出家,进入太白山深岩中隐居,皇帝器重他,令他住持大兴国寺;不久,他又逃到梁山南方隐居。一生勤俭刻苦,认为女色是产生欲染的祸根,终生不和女人见面、不为女人说法、不接受女人施食、不让女人进入他的房间。临命终时,有女弟子来问候病况的,大师在房间里知道了,就叫她们不要进来,不让她们见面。
赞道:“戒律中也允许为女人说法,但要庄重不可嘻笑、不让对方见到师父的牙齿;也不可以多说话。而道大师绝不为女人说法,似乎太过严格。但是末法时期人心不古,戒律衰微,根本不必担心出家人不为女人说法,只怕他为女人说法而迷爱染著而已。像道老这种风格,大可做后来学人的借鉴。”
唐朝始州香林寺惠主大师,始州永归县人,专心精研戒律,住在青林寺。有一天陵阳公到了益州,陵阳公一向对佛法没什么信仰,所以把百余只驴骡牵入寺中,安放在大殿、讲堂、僧寮等地方,寺内没有一个人敢违抗的。惠主大师从村子里回来后,看到这种肮脏杂乱的情形,马上进入房中,带着锡杖和三件袈裟(锡杖乃菩萨头陀十八物之一,上有四股十二环,表四谛十二因缘,比丘向人家乞食,至门口应振动锡杖上小环作声,使人警觉。三衣:①安陀会、五条衣;②郁多罗、七条衣;③僧伽黎、九条衣以上。衣上方块名福田,让人种福田又名福田衣,出家人三衣不离身)出来,叹声说道:“要死要活就决定在今天了!”说完举起锡杖打向驴骡,驴子、骡子被他打得昏倒在地,好像死掉一般。主大师手举起驴子、骡子丢到大坑里。地方县官知道这件事以后,大吃一惊,抓住主大师往陵阳公处申诉判罪。
出乎意料的,陵阳公不但没责怪加罪,反而欢喜地说道:“承蒙律师这样开示,破了我的悭吝和贪欲心,我从这次的教训中获得莫大的利益。”于是送大师十斤沉香,十段绫绸。后来回到京城,还依大师受菩萨戒呢。
唐朝京师普光寺慧满法师,雍州人,七岁出家,后来奉皇帝圣旨住持弘济寺。那时候,证果寺的尼姑在宫庭里出入毫无禁忌,并占据和尚寺作尼姑庵。满大师招集众人赶走她们,尼姑们就去东宫太子处告状,太子派遣詹事(掌管东宫事务的官名)杜正伦等人来解围。满大师坚持赶走尼师,众人害怕这样下去会触怒大官,受到灾殃,于是勉强放弃驱逐尼姑一事。大师接连叹息,不高兴了好几天,尼师后来拜谒大师,登门谢罪忏悔,大师仍然一直不理睬她们。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法师,襄阳人,性情刚直敏锐。平素衲衣瓦钵,每日早晨吃一餐而已,终生不易。唐德宗贞元十二年,从天台山到梅山,梅山是汉朝仙人梅福隐居修行的地方。(昔梅子真初入山也,见多龙穴,神蛇每吐气成楼阁,云雨晦冥,边有石库,内贮仙药神仙经籍。)大师常寄宿在梅福住过的房子里,有一天梦见神人告诉他说:“您不是普通人,这石库中有仙书(记着既往将来之事),您看了可以为人王帝主,就算不做皇帝,也可做皇帝的国师。”
常大师说:“这不是我所向往的,以前齐朝僧稠大师在怀州西王屋山修禅,听见两只猛虎交斗,咆啸震山,于是用锡杖把它们隔开,化解两虎之斗,两虎各自散去后,一时忽然有仙经两卷出现在床上,稠大师说:‘我本来修习佛道,岂是欲求长生的人呢?’说完仙经就消失了。我也是唯以追求不生不灭、无上无余的涅槃为最乐啊!”神人听了非常佩服赞叹。
唐朝洛京广爱寺从谏法师,南阳人,壮年时出家,不久顿悟真空妙有的真理。唐武宗会昌五年,毁天下佛寺,僧尼并勒还俗,佛法大受摧残排斥,大师逃到皇甫枚的温泉别墅隐居。唐宣宗大中初年恢复佛教,于是再回到洛阳(洛邑即洛阳之别称)昔日住的地方。他俗家的儿子从广陵来看他,和他在寺门口相遇,已认不得他了,问说:“从谏大师在哪里?”谏大师明知是他儿子,却不承认,手指向东南方那边,他的儿子就往东南方去找了,谏大师于是关起门来不再出去。这样忍痛割爱,不和亲生儿子见面,这种功夫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唐朝京师大总持寺智实法师,居住在洛阳(分洛上,洛下)时,唐太宗临幸(皇帝所到叫临幸)洛阳,因迷于道教方术,道教得宠,下诏命令道士的名位及斋供行立应列在僧侣前面。洛邑的僧人陈述谏言,当事官不采纳。实大师见皇帝驾临,随即上表陈奏,大大地申论这种举措的过失。皇帝命令宰相岑文本,作书指责大师,大师择善固执不受皇帝的诏令。皇帝大怒,在朝堂中处罚大师,命人以杖打他,剥掉他的僧衣,给他穿老百姓的衣服,并流放到岭南地方。有人讥笑大师不自量力,不知进退,大师说:“我本来就知道无法转变先道后僧的局势,然而我之所以据理力争的目的,是要后世人知道大唐时代,还有一个择善固执、威武不屈的和尚罢了。”听到这些话的人,都赞叹佩服不已。
宋朝汴京(即今河南开封)法云寺善本禅师,姓董,是汉朝宰相董仲舒的后代。博学群书,依止慧林寺圆照宗本禅师剃度出家。
宋哲宗时,住持法云寺,帝赐号大通禅师。平日无论作息,端正严肃,目不斜视,领众三十年,从未随便谈笑。凡是所到之处,见有佛菩萨立像在堂,绝不敢坐下;蔬菜水果以鱼肉为其名的,素食料理以荤名的,就不吃了。大师防心离过失的功夫,就是这般严谨。
宋徽宗大观三年十二月甲子日,突然对左右从人说:“我只剩三天了。”三日后果然就示寂了。世人称圆照宗本大师叫大本,善本禅师叫小本云云。
赞道:“防心离过的功夫到这样,古人认为是圣贤,今人认为是迂腐孤僻,实在可悲!”
宋朝庐山圆通寺居讷禅师,常常入定,法相特别。初夜时,两手交叉自在湛然;到中夜,交拱的两手渐渐升高到胸口,侍者每每看到大师两手升至胸口,就知道鸡要初鸣了。求法之人应该如此专心一致,浑然忘我。
宋朝光孝安禅师,住持清泰寺。有一天入定,在定中看到两个僧人倚着栏杆交谈,开始有天神拥护保卫,并恭听他们的谈论,不久天神离开了,顷刻间却又听到恶鬼在旁不屑地谩骂他们,扫除他们走过的脚印。出定之后追究结果,原来他们两位起先讨论佛法,所以天神护卫倾听,接着叙旧家常,最后谈到财物供养的事,恶鬼闻之亦不屑地唾骂。安禅师于是终身不再谈世俗琐事。
赞道:“古人为生死大事行脚参访,才一碰到堪为师友的,便急急忙忙谈论讨教此一大事,哪有时间讨论其它的琐事呢?现代的人整天谈些拉拉杂杂、没用的话,要找像这两位僧人一样的都很难得了。想想鬼神无时无刻都在我们旁边,他们又作什么表示呢?啊!实在可怕!”
世俗谚语:人不宜见到出家人的过错,看到或说出会有罪。但是孔夫子是圣人,他还庆幸别人知道他的过错,指责他。子路是个贤人,也喜欢听到别人讲他的过失,为何出家人怕人知道自己的过错,而不想听呢?须知不要光看出家人过错的一面,这是对在家人说的啊,不是对出家人说的,出家人却仗恃着这句话胡作非为而毫无忌惮。那么这句话就成了在家人的良药,出家人的毒药了,真可悲啊!
古人所谓“门庭高峻”的意思,就像维摩诘居士示疾,佛令诸阿罗汉去问候,众阿罗汉各述理由,讲他们没资格去问候维摩诘居士。文殊菩萨也说:“这位大德很难应付。”像这样叫门庭高峻。后来禅宗诸大宗师,在学人问道参访时,或用棒打;或大喝出声;或竖一指;或张弓来要用箭射人;或垂示一句话,一则口语,好像木札作的羹,无法吃出味道,又像太阿宝剑,不可触摸(剑利,摸则出血),又如水中的月亮,不能抓拿,如不是参学久了,功夫深的,不敢登门求教,像这样就是所谓的“门庭高峻”。其实宗师平实接人,绝不故作高峻严厉的,是学人打由心底高山仰止,油然生敬畏的。岂是故意摆高架子使威风,厉色大声,表现出一幅严格威怒的外貌,就是“门庭高峻”吗?
儒家的学问,以六经(书、诗、易、礼、乐、春秋)、《论语》、《孟子》等书为范本,而把老庄的学问乃至佛教经典都禁止、搁置不学,这是因为术业有专攻,是正当的道理,不足为怪。作为出家僧人也是一样的,应业有所专,方期有成。但现在有许多和尚不读佛经而读儒家的书,读儒书未尝不可,又甚至读老子庄子,稍聪明精巧的人,又加以注解写疏。还不够又学作诗、作文章、学书法、学书信……这些杂学,都足以障道,古来祖师有博通儒家老庄,甚至诗词字书者,用以度众,那是他的生死已有把握,佛学已届精深,不妨游戏三昧,以广化缘。目今人生死未了,而务外学,是象征佛法的衰微,实在无可救药啊!
僧人又有做地理师的,做卜筮占卦相命师的,做看风水地理师的,做医药师的,做妇女科医药师的,做符水炉火烧铅炼汞师的……末法时期,弊端实在太多了。或有人说:“百丈怀海大师令司马头陀选择一个可以作五百僧人修行的道场,而找到了沩山道场。这是地理师的功劳啊!接着又选择沩山道场的主持,而得到大佑禅师这个不可多得的僧材,这是相士的功劳啊!那么这又怎么说呢?”唉,这是古圣贤为传扬佛法,普利群生而随顺的大机缘和方便啊!不是一般凡夫俗人所能了解和测度的,何况百丈禅师、司马头陀这两人是何等人物?岂是现今相士、地理师等可以比拟的呢!
或许有人会说所谓“僧”就是“六和敬”的意思(一、戒和同修 二、见和同解 三、利和同均 四、身和同住 五、口和无诤 六、意和同悦),而且僧人要修忍辱,逆来顺受,应该不能有“严”字。这就不明白我所谓“严”的意义了。我所谓“严”,不是严厉的“严”,而是严正的“严”啊!用严正之行来收摄身心,则心地就可端正了,用严正之行秉持正法,则法门道风可以树立。如果表现奇异特别的行止来求名誉,逞示凶恶暴戾来显威风的,和这里所谓严正,实在是有天地之别,出家僧人不可不详加辨别啊!
晋朝长安五级寺道安法师,十二岁就出家了,天生聪敏,外貌却很丑,因此不为师父所器重,叫他做工种田,这样做了三年,执勤辛劳,从没表现半点抱怨的形色。几年后,才去见师父要求授经典。师父给他一部五千字的《辨意经》,安大师带着这本经去种田,休息时就读经,傍晚归来,再要求师父授其他经典,师父说:“昨天给你的经还没读完,怎么又来请呢?”他回答说:“那部经我已经会背诵了。”师父感到惊异,但仍然不太相信,再给他一部《成具光明经》,这部经将近一万字。安大师仍抱着经去种田,黄昏回来还经,师父叫他背诵,背得一字不差,这时师父才大大惊奇赞叹!
赞道:“安大师的天才,就像祭拜圣贤或祖宗的宫庙里的宝玉一样,而叫他去耕田,他仍辛劳不怨。现代的弟子们,稍具一点小才能,对他稍不客气就要离开了,何况叫他去种田服劳役?又何况长久地种田服劳役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息不已!”
晋朝荆州长沙寺法遇法师,拜道安法师为师,后来住持江陵长沙寺,讲演诸经,从他学佛的有四百多人。
有一天,寺内的一位僧人偷喝了酒,遇大师加以处罚,但没把他赶出山门。道安大师在远方听到这件事,就用竹筒装一枝笞杖,封包起来,寄给遇大师。
遇大师开封见到荆杖,就说:“这是由于那个饮酒僧的事而来的,我的教诲和领导能力不够,致使在远方的师父担忧,而赐给我这枝笞杖啊!”于是打楗椎把众人召集来,将安大师寄来的筒杖放在前面,燃香致敬;自己伏在地上,命执刑的维那师拿荆杖打自己三下,掉着眼泪自己责备自己。这么一来,那地方的僧俗没有不赞叹佩服的,因为这件事而激发精进的人也很多。
赞言:“唉!假使现代的人打开师父的封包竹筒,一看是笞杖,不打碎竹筒,折断荆杖,谩骂出声的,恐怕很少了,像这种圣人师父,贤人弟子,虽时过千年至今,我仍然为这两位大师作不可多得之叹!”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下邳人,早年痛失双亲,侍奉继母很孝顺,且孝顺出了名。
后来出家,拜昙印法师为师。有一次,印法师病得很重很危险,旷大师于是七天七夜,虔诚礼佛拜忏,回向师父祈求平安。到了第七天,忽然看见五色光明照进印大师的房间,印大师觉得好像有人用手抚动自己的身子,于是病就好了。
魏朝邺中神光(慧可)大师,学问义解当世第一。
达磨大师从印度来,神光大师到少室峰去,要拜他为师。达磨大师面壁坐着,却不和他说话。有一天晚上下大雪,神光大师站在庭院台阶上站到天亮。雪都积高到超过了膝盖,达磨大师回头来问道:“站在雪中那么久,想要求什么事?”神光大师泪下道:“但祈求和尚慈悲,开演如甘露的法门,广度众生。”
达磨大师说:“诸佛成佛的无上妙法,累劫长远地精进勤修,难做的能做到,难忍耐的能忍耐,这样地修行,尚且不能证得,你今天这样掉以轻心,一下子就想要得到佛法的真谛,那简直是做梦,徒劳无益啊。”神光大师听了这个教诲,为了表示自己不畏艰难求法的决心,马上用刀切断左手臂,放在达磨祖师的面前。
达磨大师说:“诸佛求道时都为佛法忘形躯,你今天切断手臂,也算可以求法了。”
神光大师说:“我的心未能安顿,求师父给我安心。”
达磨大师说:“你拿心来,我为你安。”
神光大师说:“我就是一直找不到心啊!”
达磨大师说:“那么我已替你安完心了。”于是传他禅门心法,成为中国禅宗的二祖。
赞道:“二祖神光大师得授心法,乃是由于其心精诚已极,机缘已成熟了。有如磁石吸铁针,琥珀拾芥子,一拍即合,一点即通。不是一定要切断手臂啊!愚笨的人,想模仿神光大师,不知学其精神,光学拿刀断肢体。唉!如传法一定要断臂,那么历来诸祖师都体无完肤,各个残废;欲成佛必须要燃烧身子,那么先圣先贤没一个有命在。真断臂是要断烦恼臂;燃身是要燃无明身啊!祈望习禅的人要互相以此勉励!”
唐朝襄州辩觉寺清江法师,早年就领悟人生世事如梦幻泡影,诸行无常的道理,拜昙一律师为师,亲近跟随昙一律师读经学法,一过目就了解,明眼者说:“这个僧人是佛门的千里马。”
有一段时间,和师父昙一法师稍不投缘,于是离开师父去各地行脚参访,走遍每个讲经法会。后来自己责备自己说:“几乎走遍半个天下,参访无数法师,能比得上我师父昙一大师的,实在很少。”于是又回到昙一律师这里来。
当着大众僧集会的时候,他万分惭愧的叩头请罪,宣称:“我清江今再回来亲近师父,希望师父慈悲再收我作徒弟。”
当时昙一大师责骂他,不答应他回来,江大师泪下如雨,忏悔道歉说:“从前无知,后来明白了,恳求和尚慈悲许我重回座下,满弟子的愿。”再三的哀求,昙公怜悯他,于是恢复当初师徒关系。昙一大师圆寂后,江大师再到南阳拜谒慧忠国师,受到忠国师的器重,传授他心法要诀。
赞道:“觉悟自己离开圣贤是错误之举,受到痛骂仍不退心,可以说是明智而又虔诚了,后来又受忠国师的器重和得授心法,也是因为他这样明智而虔诚!那些浅见薄信之辈,稍微对他不好,就要离开,一去不回头;稍微骂他几句,就一直怀恨在心,这样就算遇上高明的师父,又有什么用?好比平民幸运地碰到了皇帝,和他结交,而没得到一官半职的,多可惜啊!”
唐朝长沙石霜山庆诸禅师,得潭州道吾宗智大师传心印,后来隐居在浏阳洞山,有浏阳古佛的尊称。很多学人依傍他修道,道吾大师将要圆寂时,非常器重庆诸大师,以他为自己正传的衣钵,离开众人去和庆诸大师住。庆诸大师把吾大师接到自己的正堂供养,走路时一定扶着他,坐着时必定侍候在旁边,极尽敬养的礼数。
唐朝招贤会通禅师,年少时作唐德宗的六宫大使(宫廷王室的联络官),但无意于功名富贵,拜谒鸟窠道林禅师,求剃度出家,禅师不收,苦苦哀求,终于为他剃度,收为弟子。服侍禅师,随从左右,殷勤不变,经过一十六年,没得到禅师的开示。于是有一天跟禅师讲,要离开禅师,窠禅师问他,要到哪儿去?
他说:“想到各地方参学佛法去。”
窠大师说:“佛法我这里也有一点点。”于是拈起衣服的布毛吹了一吹,通法师忽然大彻大悟。因于布毛下开悟,所以人称布毛侍者。
赞道:“人人只见通禅师于布毛下开悟,而不知道禅师先前一十六年精勤不懈,研习佛法,及日常受鸟窠禅师无形中的熏陶,已到了弦满弓张,一触即发的境界,如没有多年辛勤的功夫,哪有今日的开悟?遇上明师的人,希望不要操之过急啊!”
宋朝南岳石头庵怀志禅师,金华人,年青时学讲经。由于一位参禅者的激发,放弃讲经,四方参禅,后来到了洞山道场(曹洞宗道场,渊于洞山良价祖师),得真净文(隆兴府宝峰克文云庵真净禅师)禅师的开示而悟道,跟随真净文禅师很久。有一天他要离开文禅师的时候,文禅师告诉他:“你的禅学虽然高超脱俗,大有悟地,但是你度众的因缘不好,勉强化度只是引致毁谤,反而造业。”志禅师领命拜别,牢记在心。
到了袁州,州里的人请他住持扬岐寺,因受人阻碍而作罢。后来游历湖南湘江一带,潭州牧请师住持上封寺或北禅寺,大师都拒绝了。就住在衡山的一个茅棚二十多年。有一首偈子道:
“万机休罢付痴憨,踪迹时容野鹿参。不脱麻衣拳作枕,几生梦在绿萝庵。”意思是,万事看破,万缘放下,我与世无争,装成一付痴呆憨直的样子。我遨游在山林中,偶而和野鹿一起玩,麻衣也不脱,拿拳头当枕头,曲肱而眠,无量劫来沦于生死的我,有几生几世像今生一样,在苍郁山林中的茅棚度过呢?
大师晚年参拜龙安照禅师,照禅师安排他住在寺里的“安乐宫”。大师就住在那里,一直到圆寂。
赞道:“人人都爱出名啊,能遵守师父的遗命,拒绝各方面聘请的,实在难找啊!现代的人追名求利,抛弃礼义而不顾,人家不迎请,自己跑去的很多啊,哪里还记得师父的训示呢?”
宋朝清素禅师,得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传法后,隐居于群众中,兜率悦禅师当时也在一起;有一天晚上,大家夜里碰面谈话,问起来才知道素大师曾是慈明禅师的侍者,大吃一惊。隔天整肃仪容去拜谒素大师。以后常常去请教素大师,经过好几次的开示和启发,悦公终于大悟。
但素大师警戒悦公说:“我因为福报浅薄,先师告诉我不许传法度众,今天我怜惜你诚意赤心,忘了先师的告诫,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传我的法啊!”这样素大师终身隐居埋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开悟了的大德。
元朝北京庆寿海云印简禅师,山西宁远人,八岁就拜中观沼禅师为师。十八岁的时候,元兵攻下宁远城,众人都逃难去了,简师仍旧服侍中观禅师,毫无逃意,观大师对他说:“我年纪大了,没什么作为了,你正年青有为,何必留在这里和我这老朽同归于尽呢?你自已逃命去吧!”
印简师哭泣着说:“因果丝毫不爽,生死有命,我怎么可以离开师父,苟且偷生呢?”
明日宁远城被攻破投降了,元兵统帅史公天泽问简师说:“你是什么人?”
简师回答:“出家人。”
史又问:“你吃肉吗?”
简师回答:“什么肉?”
史道:“人肉。”
简师答:“虎豹这般凶狠的畜生尚且不会吃同类的肉,何况人呢?”史听了很赞赏,因此释放了他。
吴县泗洲寺有一位法号叫“性空”的比丘,离开经忏的道场,到尧封山闭关。曾经寄给我他所发的誓愿文,及禀告十方等等的话,我很嘉许赞叹他的宏愿。但不久他却着了魔,疯癫发狂而死。我对他非常的哀悼惋惜,追究原因,是由于初发信心时,有信心没智慧的缘故啊!古人心地还没有开悟之前,不怕千里路远,参师访道,离开一个丛林,再进入一个道场,乃至穷遍天下的去参访,没有一时一刻休息荒怠。直到心地明白后,才于水边林下隐居,以长保明心见性的功夫。哪能像他这样,好不容易出家修行,才脱离了五蕴炽盛如火宅的世俗,便盲目地闭入死关,自绝慧命?因为自己的过失在哪里还不明白,心地的疑惑还没分辨清楚,所以会弄巧反拙,要求进步反而堕落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有很多初发心的修行人,在深山搭茅棚,独自一个人住着修道,自以为清高了不起,虽然不一定会着魔发癫,但也因而不能知过,不得辨疑,大大不利修行啊,明眼者想想看。
佛在世时有六个比丘,名叫阐陀、迦留陀夷、文达多、摩醯沙达多、马师、满宿等。结党捣蛋,多作不合威仪不如法的事,因此常被佛责骂,被诸大弟子看不起。但是古来所谓的佛在世时的六群比丘,犹胜于佛灭度后的马鸣、龙树诸菩萨啊!唉!孔夫子曾经指责子路好勇粗鲁,冉求苛政虐民,说樊须是小人,然而如用子路与冉求为官治政,虽然比起当时孔夫子所称赞的人有所不如,但在今日,则是卓越而举世稀有的、贤能的太守或县令,了不起的宰相啊!后来的名相如萧何、曹参、龚胜、黄霸、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啊!如是六群比丘殊胜后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所以佛在《大方等大集经·月藏分阎浮提品》内说:“于我灭后五百年中,诸比丘等,犹于我法解脱坚固,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禅定三昧得住坚固,次五百年读诵多闻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斗诤言颂白法隐没损减坚固。”距佛愈久而道愈浅薄,愈末法修行愈不如。《淮南子·坠形章》也说:“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这不也表示一代不如一代吗?说的实在有理啊!怎能不因之哀叹三声呢!虽然如此,但孟子说:“豪杰之士,虽然生来没有文王明君的重用,仍可自己创造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这句话没错,那么是众生的大幸万幸啊!我每天这样盼望着。
古时候做徒弟的人,师父死了后,信仰更坚定,更不违师训,信受奉行。今日做弟子的,师父还没死,信仰就动摇改变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是由于当初出家,并不是真正想依止正知见的师父来了脱生死的,而是一时兴起,偶然巧合地拜师而已。所以看有名利可图就离开师父了、或者遇到坏朋友迷惑引诱就离开师父了、或者做错了事,被师父教训而愤恨,就另投他方了、甚至有的好的不跟,反而跟上坏的恶知识,好像从乔木迁到幽谷一样,愈走下坡。《孟子·滕文公》记载:当时大学者陈良的弟子陈相,死了师父后却跟南蛮的许行学种田;还有灵业法师抛弃学佛去做道士求长生;甚至像太阳禅师的侍者(叫平侍者),把师父的遗体从塔里挖出来毁尸破脑,自以为高明潇洒的也有啊!师道沦亡,呜呼哀哉!
佛在世时,弟子大目犍连侍奉母亲极其孝顺,母亲死后就出家,精进地修行,后来证阿罗汉果,获得六神通(天眼、天耳、宿命、神足、他心、漏尽通),以神通见到母亲死后生饿鬼道中,饿渴无食,目连拿着饭菜要去给她吃,哪知道饭菜到口边就化为猛火。神通毕竟是无法转变业力,目犍连痛哭回去,把这件事告诉释迦佛。佛说:“你的母亲生前罪业深重,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她的业报的,一定要藉十方出家众的威神功德力才有办法。你应该在七月十五日——这一天是僧众结夏安居圆满、解夏的一天。这天每个人都任由他人检举自己的过失,以便忏悔及改进。三个月结夏下来,纵不禅定解脱,断惑证果,仍可灭罪增福,佛当然欣慰,所以这一天叫佛欢喜日,又叫僧自恣日——你为你的母亲设盂兰盆(此云救倒悬盆。此盆盛装供佛僧食物及用品以救亲魂沉暗道,载饥且渴,命似倒悬也)斋会,供养佛僧,才能救拔你的母亲啊。”
目连于是依照佛所教的方法敬设斋会。他的母亲就在那天脱离饿鬼道,而且转增福报,生于天上享受福乐。也因此盂兰盆胜会,得以流传万世。
赞语:“父母生前孝养他们,死后以礼埋葬他们,这是小孝;在生时让父母欢乐,父母死后能让父母的大名流芳于世,这是大孝;在生时能引导父母信佛,死后能超度他们的魂灵,这才是大孝中的大孝啊!目犍连这样,当得起大孝中的大孝了。”
南朝齐朝邺下道纪法师,修习成实宗,著有《金藏论》七卷。在邺城东郊讲经,每次去讲经都挑着他的母亲和经书佛像等等。告诉人家说:“我要亲自供养母亲,因为这个供养功德和供养登地菩萨一样。”他母亲的衣服、饮食、大小便都亲自为母料理,从不麻烦他人。有人要帮他忙,就拒绝说:“这是我的母亲,不是您的母亲啊;我们人的肢体,只不过是四大的假合,因为它才有许多累赘和痛苦,我也不例外。有身体就有痛苦,就让我来辛苦吧,何必劳动别人呢?”当时无论在家出家人,听了大都受到感化。
南北朝梁朝杨都光宅寺法云法师,阳羡(江苏宜兴县)人,七岁出家,拜庄严寺宝亮法师为师,长得英俊清秀,才华出众。曾在妙音寺开讲《法华经》和《维摩诘经》,很多学人从四方聚集来听。云法师性至孝,服侍父母很殷勤。有一天母亲逝世了,悲哀过度,好几天没吃东西,瘦得不成人形。
旻法师告诉他:“圣人制订礼节规矩,贤能的人要压低理想去迁就合礼,才能德行一般的人就要向上追进了。(跂同企,企望的意思。)儒家尚且有哀伤不得致命的规定(礼记丧服四制:‘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也。’),何况佛有至理名言说‘欲报生恩,近则时奉颜仪,远则启发菩提以导神识。’意思是,要报父母生养的大恩,浅近的就要竭力侍奉,博得父母的欢欣,长远的更要启发他们发菩提心,把他们的神识引入正法。所以你应该从长远的方面去着想,使她得以超度,怎能像一般世俗浅见之辈一样,一味地悲哀绝食呢?”云法师听了这些话后,才节制哀痛,稍微吃点稀饭。
赞道:“曾子死了母亲,七天都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像云法师死了母亲,守丧绝食,曾子也比不上啊!有人说:‘佛教徒都不顾自己的父母’,这句话能算对吗?”
隋朝吴郡虎丘山智聚法师,住持苏州虎丘山东山寺,陈后主至德三年,遭母丧,悲哀痛哭不已,几乎哀伤致死。后来常住在东山精舍,善于讲经说法,经常开讲而不休息,一时佛法大盛。
隋朝东都内慧日道场敬脱法师,汲郡人,年少就出家,因孝顺父母,清素正直出了名。他去听讲经,常挑了担子,把母亲放一头,经书纸笔放另一头。吃饭的时候,安置母亲坐在树下,自己进入村内乞食出来给母亲吃。
唐朝京师弘福寺慧斌法师,兖州人,父亲名朗,在朝为官,年纪很老快一百岁了。斌法师敬爱其父,觉得没什么好报答父亲的恩德,只好在汶水南面,都城大通道交会处,凿建一口井,供四方人使用,用此功德回向以报答父恩,并且立碑作纪念,碑文是:“殷忧暮景,见子无期。百年几日,对此长悲”,意思是,我深深担忧您老人家垂暮之年,可能再没和我这做儿子的相见之日了,人生百年,瞬眼即过,对着这口井不禁要对世事无常、岁月无情感到无限的悲哀。
唐朝京师大安国寺子邻法师,父亲姓范,母亲姓王,他的母亲不信三宝,不让子邻师出家,邻师逃离家,到东都依止广爱寺庆修律师出家。有一天忽然怀念双亲,乃回俗家探亲。这时他的父亲已两眼失明,母亲已逝世三年了。于是到东岳大帝庙,铺设坐具,诵《法华经》,发誓要见岳帝,求知母亲死后生到何方。那一天晚上,梦见岳帝告诉他说:“您母亲死后堕落地狱,现在受各种苦楚。”邻大师悲哭请求岳帝告诉他免除母难的方法。岳帝说:“您可到鄮山阿育王寺,礼拜佛陀舍利塔,大概可以拯救她。”邻法师于是到鄮山育王塔,哀泣礼拜,拜到四万拜,忽然有呼叫邻法师的声音,抬头仰望空中,看见母亲向他谢道:“承蒙你礼佛陀舍利塔的功德力,我得以往生忉利天了。”说完就不见了。
赞道:“目犍连孝心感动佛陀,教他于七月十五日佛欢喜日供僧救母;子邻法师孝心感动神明,教他礼塔以救母。至孝通于神明,能不相信吗?”
唐朝福州玄沙院师备宗一禅师,姓谢,他的父亲以捕鱼为生,不幸掉到水里淹死了,备法师因此出家,想用佛法来报答父亲养育的恩德。出家后修行极其清苦,一双草鞋,一件粗布僧衣,吃的东西仅够维持生命,而且和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禅师做了朋友。峰禅师因为他的苦行,称他为头陀。
有一天他带着行李出山,想到各处行脚参访,走不多远忽然擦伤了脚,流出鲜血而豁然大悟,于是不下山,依止雪峰禅师请示切磋心法。峰禅师曾说:“备头陀是乘愿再来度化众生的菩萨啊!”后来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父亲来致谢说:“因你出家修苦行,明心见性的功德的拔荐,我已得生天,所以来通报你这个好消息。”
唐朝杭州径山鉴宗法师,湖州长城人,姓钱氏。父亲钱晟生病,宗法师割自己的腿股肉煮给他吃,骗说是其它畜生的肉,父亲的病因此好了,于是请求父亲让他出家。后来去拜谒盐官悟宗禅师,随大众参学请示,顿悟本来面目。唐懿宗咸通年间,住在天目山东峰径山,人称径山第二祖。
唐朝睦州龙兴寺陈尊宿(尊宿者,受比丘戒四十夏以上,尊称为尊宿),死后追封号道明法师。起先宿法师行脚各处参访,在黄蘖禅师处参学印证,了明心地。后住持观音禅院,常住有百余人,后不再领众,入开元寺一个房子里,做蒲草鞋,摆在路旁卖,所得奉养母亲,人称为“陈蒲鞋”。
后周洛京福光寺道丕法师,长安贵胄里(皆贵族后裔所住地区)人,是唐朝皇族的宗亲。七岁出家,十九岁逢二太子(唐太宗)杀建成太子及三太子元吉,迁都洛阳,旧都长安兵乱焚毁荡尽,丕大师无家可归,于是背着母亲逃入华山,住在山洞里。当时米价高涨,丕法师自己不吃米谷类(胎息辟谷),只是乞食来供养母亲,母亲问他:“你吃过了没有?”他恐怕母亲担心,就说“已吃过了。”
有一天母亲对他说:“你父亲在霍山之役战死沙场,尸骨暴露在荒野,风霜夜露,能否想办法去捡回来埋葬呢?”丕法师于是到霍山,收集所有的白骨作一堆,对它们日夜诵经,并发愿说:“古人精诚所感,滴血认骨,(古代相传,至亲之血,共滴水中则相凝合,滴死者骨则渗入,否则不然。如六朝孙法宗寻求父骨,即用此法。)但愿群骨中有转动的,就是我父亲的遗骨。”说罢,眼睛一直注视着骨骸。几天后,有枯骨从骨堆中跳出来,摇晃很久,丕法师万分哀痛地抱住它,捧回去见母亲。那天晚上,他的母亲也梦到丈夫回来,隔天早上丕大师就带着灵骨回来了。大家都认为是至孝感动鬼神才能如此。后来应皇帝诏令去朝廷讲经论道,常居首席法师之位。无论在朝为官的,或是在野的百姓都归依敬重他。
赞曰:“自己不吃饭,让母亲得以吃饱,虔诚诵经而获得父亲的骸骨,可以说是大孝了。连在世及去世的父母都能兼顾尽孝,而他的孝行可算是古今少有啊。唉!实在是一个奇人!”
宋朝真定府洪济宗颐禅师,襄阳人。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陈氏带着他投靠他舅舅家。少年时修儒家的学问,二十九岁拜长芦法秀圆通禅师(即东京法云寺法秀圆通禅师)剃度出家,后来参研佛理,了明心地。把母亲接到自己方丈室的东侧一室,劝母亲落发,除奉养饮食外,勉励母亲念佛,后来他母亲没生病安祥地往生。颐禅师还著有“劝孝文”流通世间,人称慈觉禅师。
赞道:“颐公深信净土,不但自利,而且兼利他的母亲,如能真使母亲往生西方,比度母亲生天享乐更高明殊胜啊!出家人想要报亲恩,不可不知道这件事。”
我写了一本书叫《正讹集》,里面有提到这反拜的“反”是“还”的意思。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还其礼,不是反而先拜他儿子啊!有一僧愤怒不平地说:“《法华经》说:大通智胜如来成佛后,他父亲转轮圣王向他顶礼。这是在家父母反拜出家子的例子,佛已有明显的训示,所以记载在经典后段。”我对他合掌说道:“您老人家名号叫什么如来?”这位僧忙说不敢当。我又问:“您既然还不是如来,那么快成正等正觉,近于成佛了吧!”他又连忙说不敢不敢,我说:“既然不敢,且等您快成正觉,更端坐十劫(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实实在在成了和大通如来相同的果位,才来接受父母的礼拜还不迟,且大通智胜佛,受拜时身涌虚空,就大有不受拜的意思了。您现在是僧,不是佛啊!佛立法是为僧而立的,不是为佛而立的。而且世俗的人毁谤佛教徒无父无君,我正担忧这件事,怕引起世人误会更厉害而加以辨正,以免世人毁谤佛教,祈望佛法能常久住世,您怎能不怕造口业,甘心作佛门的, 罪人呢?您这样正是‘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可悲啊!”
世人指责出家人不孝父母,却不知道佛教徒的孝顺比一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许多高僧传、圣贤录等都记载着孝亲的行为,历史上有许多事实的证明啊!今时仍有人痛恨厌恶出家人,像厌恶毒蛇毒蝎一样,这是出家人自己造成的啊!造成这个罪过的原因有三:安享十方的供养,而从不想到自己父母的饥寒,这是第一项;舒适地坐着车船,而让双亲像工人仆役一样地拉车牵马绳,这是第二件;截断亲情出了家,却认其他男女做父母的,这是第三件。希望世人不要因为这三种不肖的出家人,就以偏概全地来指责所有的僧尼。
三国末叶魏吴国建邺建初寺康僧会法师,有一天吴王皓诏见他,问他说:“可否说一些佛法有关善恶报应的道理让我听听?”
会法师回答说:“英明的君主用孝顺和慈悲来治理天下,则红色鸟飞翔(如《史记》载武王渡河,有火自上复下,至于王座,流为乌鸟,其色赤,其声魄),寿星出现(寿星,《诗经·尔雅》解作角亢二星宿,《史记·封禅书》寿星祠注言:寿星即南极老人星,见则天下理安),用仁爱和慈悲来教养万民,则地上涌出甘泉,甜美清凉,产出优良大品种的谷类。(周成王时,唐叔得禾,异亩同颖,归周公于东,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为政善既然有瑞应,为恶亦一样有恶报。所以暗地里作恶,虽人不知,鬼神要杀你,作恶昭彰的,人们要杀你。《易经》称赞:‘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诗经》上也褒扬君子求福要为善行正,不可走邪恶的路径。(《诗经·大雅》棫朴:‘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这些话虽然是周公、孔子等儒家圣人的格言,却也是佛教的明训。”
皓说:“周公、孔子既已阐明了这个道理,何必再用佛教的理论呢?”
会法师回答说:“周公孔子等儒圣,不想深入去分析这个问题,所以大略地训示一些;佛的教化不只是讲到表面上的问题,更推而过去未来,精辟微细,所以陈述详细而完备。圣人惟恐善法不多,陛下却嫌繁复,是何道理呢?”
吴王皓听了,深表赞同。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有一天简文帝下书,问候他日常起居安乐否?并请教天象出现妖星怎么办?请旷大师想办法。旷大师回信说:“齐景公行仁政,积阴德,本来出现的妖星就消失了。但愿陛下也勤修德政,来防止上天的谴责和降祸吧!贫衲一定竭尽心力为此消灾祈福。”于是和弟子们一齐至诚拜忏,不久妖星就消失了。
晋朝邺中竺佛图澄大师,因后赵王石勒好杀,于是去到石勒那里。勒问他:“佛道有什么灵验的事吗?”
澄大师知道石勒不大懂道理,对佛法没什么信仰,必须先显一些神通法术来打动他的心。于是拿一个钵装水,焚香念咒,不久钵中生出一株青莲花来,石勒于是信服。
澄大师就趁势进谏说:“作国王的人,如力行仁政,德泽布于四海,则出现神龙、瑞凤、麒麟、灵龟四种灵物,表示吉祥昌隆的国运;若为政不仁,横行无道,则天上就出现慧星、孛星等妖星,显示天下灾乱将起,国运不祥。星象既然明显地示现,吉凶福祸随即而来,善得善报,恶得恶报,这是古往今来所常有的象征,天人明显的警告啊!”
石勒听了非常高兴。很多要被杀死的人,因为这样而得免于死。
赞道:“魏晋南北朝时代,很奇怪,出现了特别多的高僧大德和贤圣,不在太平之世而在乱世,这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是因为世运危困,时局艰苦,人民贫穷,物质匮乏的时候,正需要菩萨运大悲心,救苦救难啊!这不就是所谓的‘药因救病出金瓶’吗?”
南北朝时,高僧京师祗洹寺求那跋摩,是印度罽宾国的王族出家。南朝宋文帝元嘉八年,跋摩大师来到建邺,文帝请教大师:“寡人(帝自称)想持素并不于非时食,且禁杀生,但我身为一国之主,掌全国政治,种种拘限,无法满愿,不知怎么办才好?”
跋摩大师回答:“帝王的修行法和平常百姓有所不同。小百姓身份贱,名份微,自是应该刻苦耐劳,勤俭修行。帝王拥有整个天下,掌管所有的百姓,只要说一句仁德的嘉言,官吏和百姓都会很欢欣;行一仁政,则人神都高兴而随顺。虽然用刑而不滥杀生命;虽有征役,而不剥榨人民的劳力,那么天下就风调雨顺,寒热适当,百谷茂长。这样的斋戒才是大斋戒,大功德啊!这种不杀生,可算受持不杀戒的极致啊!哪是单放弃吃半天的饭,保全一禽兽的生命,就算是大慈悲大功德了呢!”
文帝拍案感叹着说:“世俗人对深远的佛理迷惑不清,无从信奉,大都是出家人拘泥于出世法而疏于入世的教化。像您所说的这些话,实在是一个开悟明达,解行通天人之际的高僧啊!”于是命令掌职的官吏供养摩大师,全国都礼敬供奉。
赞道:“帝王所以不信佛法,不独是帝王本身的过错,实在也是讲论佛法的人不能完全阐述佛法的奥妙啊,像求那尊者谈佛法,道理正确而说法圆融委婉,言解善巧而不违背正理,才是真正融通佛法和世法而不相妨碍的人啊!就是古代贤良的谏议大夫,也不过如此。那些固执偏见而自谓秉持正道的世俗僧,他们不知道帝王不愿亲近出家人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人啊!神龙的变化,不是蚯蚓可以知晓的,正是这个道理啊!”
南朝齐正胜寺法愿大师,颍川人。齐高帝拜他为国师,尽弟子之礼。齐武帝(高帝之子)继位,也是对他极为礼敬供奉。
有一天,太子文惠到寺里问候愿大师,请示愿大师说:“我用歌舞、奏乐来供养佛菩萨,其福德怎么样?”愿大师回答:“往昔菩萨用八万种歌舞音乐来供养佛,尚且不如以至诚清净心奉行佛法的功德,你今天吹竹管子(箫),打死牛皮(鼓),又算什么呢?”
赞道:“好做佛事(如斋会、法会),而不明佛理,虽花费很多财力,只不过是种人天福的有漏(不究竟)因而已。愿这一席话,不仅觉醒世俗人的迷惑,而且成为后世出家人的忠言良药啊!”
南朝齐邺西龙山云门寺僧稠大师,昌黎人,二十八岁时到钜鹿景明寺拜僧实法师为师,剃度出家。
齐文宣帝下诏再三敦请稠大师赴建邺教化群生,大师谢绝不去,于是皇帝亲自造访大师,扶着大师迎入内宫。稠大师为文宣帝讲论三界(欲、色、无色界)本来空幻,国土亦因妄想而成(《楞严经》“因空立世界,想澄成国土”),世事无常,及申论四念处法(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文帝听了恍然大悟,惊恐得汗如雨下。于是依大师受菩萨戒,永断酒肉,放掉打猎用的鹰鹞,废弃捕鱼的网罟及打猎的道具。下令禁止百姓屠杀生畜,每年正、五、九三个长斋月,每月的初八、十四、十五、廿三、廿九、三十等六斋日要百姓持斋戒(即八关斋戒,过午不食及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非梵行、不饮酒、不涂饰香鬘、不歌舞观听、不眠坐高广大床)。
唐朝京师普光寺玄琬律师,弘农华阴人,贞观(唐太宗年号)初年,唐太宗因琬大师的戒律德行朝野都瞻仰,请他为皇太子和诸王子授菩萨戒。
琬大师写信给太子说:“现在简略地列出佛经要点四项,希望您用心奉持。一是‘行慈’,要依照《大般涅槃经·梵行品》所述去做人处事,就可以摄受教养百姓,并救济穷苦。二是‘减杀’,皇太子的东宫平常吃饭,常宰杀烹煮很多生畜,殿下所需要的食物,要动用很多人力去营办采购,以至生畜丧命的原因,无不是由您而起,请您减少杀生,来求长寿吧!三是‘顺气’,所谓不杀生就是‘仁’,仁在人体代表肝,肝在五行属木,木在春阳之时茂生,殿下是太子,位在四象中的少阳(东宫称少阳),福居春月。所以请您在春季禁杀断肉食,以顺阳和之气。四是‘奉斋’,就是每年正、五、九三个月(此三月四天王巡视南瞻部洲),及每月六斋日(即每月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九、三十日,此日诸天众集会,称量世间善恶多少,见造善者拥护,见造恶者共嫌毁)持斋。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您当今能够享受大福报,都靠您过去世积功累德,修行得来的,如您今生再能修积德行,那就更完美,福报就更大了。”
皇太子回答:“承蒙师父训示妙法四项,我会谨记在心,时时信受奉持,永远用这四个座右铭去警惕和做事,俾能得到上苍鬼神在冥冥中的保佑。”
, 唐朝终南山智炬寺僧明赡大师,一向博学多闻,怀经世济民之才。唐太宗听到了他的名气,下诏书迎请他入皇宫,请教他问题。赡大师广泛地陈述为政的要领,藉机会说明佛门以慈悲救济为宗旨的道理。太宗听了很高兴,下令每年三个善月(正、五、九),每月六斋日,一律禁屠杀,自己出巡行幸所在地,都建立寺院。
南朝宋灵昧寺昙宗法师,秣陵人,在灵昧寺出家, ,曾经有一次为宋武帝做天台六时菩萨五忏悔法(忏悔、劝请、随善、回向、发愿五项,昼夜六时修之),武帝笑着对宗大师说:“寡人有什么罪过,需要您替我拜忏?”
, 宗大师回答, , :“昔时虞舜,算是大圣人了,尚且, 对禹说:‘予违汝, 弼’, ,意思是说,我违背了正道,您当以义理辅正我。(出《书经·虞书益稷》)商成汤、周武王也都说:‘万姓有过,, , 在予一人。’意思是说,百姓有什么罪过,都是我做君王一人的过失, 引, 起的。(, 出《商书·汤诘》、《周书·泰誓》)古代圣王引咎自责,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体谅,实在堪称世间的楷模啊!皇上和古代圣人一样贤明,行圣王之道更要谦虚,怎可和其他圣王不同,而说自己没有罪可忏悔呢?”宋武帝听了非常赞同。
朝东京天宁芙蓉道楷禅师,沂水人,得悟心法后,极力宏扬曹洞宗的宗风。宋徽宗崇宁年间,皇帝下书令住持东京(又名汴京即今开封)净因寺。宋徽宗大观年中,迁到天宁寺,皇帝派遣使者赐大师紫衣(唐宋皇帝赐高僧以紫色僧衣),封号定照禅师。楷禅师上表推辞不接受。皇上又命令开封府尹李孝寿亲自去表明朝廷褒扬推崇的意思,然而楷大师仍坚持不接受。
这样触怒了皇上,命执法官吏要办楷法师。执法官知道楷禅师一向忠诚,于是问他说:“长老看来形貌枯瘦憔悴,有病吗?”
楷禅师回答:“没病。”
官吏说:“您回答说有病,就有理由可以免去惩罚。”
楷大师说:“我怎敢假装有病来免除罪罚呢?”
官吏听了叹息不已,终于受罚,被贬到山东淄州。看到大师被流放的人莫不痛哭流涕,而楷大师神色自然,若无其事。到了淄州租房屋而住,学者更加亲近,人数也更多。事隔一年后,皇帝下令可自由到任何地方。于是建茅庵位于芙蓉湖(江苏武进县东,无锡县西北,今称芙蓉圩)上。
赞道:“荣华功名降临己身而能辞却,是人人难以做到的;辞拒而受惩罚,受罚而不欺诳求免,可以说是难中之难了。忠良传记中,怎能没有这一则呢?所以记载下来做世上出家人的借鉴。”
五代后晋南唐(南唐被宋太祖贬国号曰“江南”)李后主有一天召见金陵清凉院DA法眼文益禅师入内宫。当时牡丹花盛开着,后主求法眼禅师为牡丹作一首诗,大师于是颂咏出:
“拥毳对芳丛,由来迥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异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需待零落,然后始知空?”意思是,穿着珍贵的毛衣,对着芬芳的花丛,这种富贵的景象和气氛,和一般人大大地不同。但是人生岁月无情,好景不常,头发从今天开始会渐渐的白了,花儿看来也会不如去年的艳红。牡丹花的美艳随伴着早晨的露珠,更加娇媚,但是朝露很快会随旭日而消失,花儿也日渐会枯萎;牡丹花的馨香随着晚风吹送,更加清香,但晚风渐去,花香也渐飘远。由此看来,何必要等到花谢凋零,才体会诸行无常,万法本空的道理呢?李后主慨然叹息,颇能领悟这诗里讽刺他奢华沉迷的意义。
赞语:“细细地品味这首诗的意境,觉得字里行间,洋溢着忠心爱主的热忱,可惜李后主知道这个意思却没有实地奉行改过,最后仍免不了亡国,后悔自己在如梦的人生里贪着欢乐,不知觉醒。(李后主《浪淘沙》词,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之句)那些号称‘诗僧’的出家人,不务道业,从事品题风月,考究用字造句的优美与否,而对世道人心毫无帮助。和法眼禅师的诗比起来,不就是粪土和黄金相比,差得很远吗?”
士君子处在乡野民间,就要担忧君主的一切;(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出家人没官职,也没有谏言的责任而能如此尽忠,谁能说山林之下出世人中没有像君明臣良,臣子乐于效力,人君之德政兴起的美谈呢?(《书经·益稷篇》“股肱喜哉,元首起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人类的伦理再没有比君王和父母更重要的了,所以我前篇列出出家人的孝行,后面接着列出出家人的忠心,来杜绝世俗人对佛教不忠于君主,不孝顺父母的毁谤。
佛在世时,有一个比丘到珍珠店去乞食。
当时珍珠师傅刚好在为国王穿珠链,比丘来乞食,他就把珍珠放着进去拿食物,可是珍珠没放牢,滚到地上去了,他家里养的一只鹅刚巧进来,把珍珠吃了。珠师拿食物出来供养比丘,发现珍珠不见了,认为是比丘偷拿的,比丘怕鹅被杀,所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由珠师痛打,后来比丘被打到流血,那只鹅来舐血,珠师怒气未消,迁怒在鹅身上,把鹅也打死了。
比丘不禁悲伤流泪,珠师奇怪,于是问他何以被打不哭,鹅死反而哭?比丘因鹅已死,才告诉他事情的经过,珠师听了大受感动,向他恭敬礼拜求忏悔。
晋朝霍山僧群法师,清贫而守气节,在罗江县的霍山中搭一个茅棚住。山在海中,山上有一块直径数丈的大石头,石头上有清泉流出,清冷香甜。茅棚和大石中间隔一条深沟,上有独木桥,可以走过去汲水。后来有一只野鸭子,折了翅膀飞不起来,停栖在独木桥上。群大师要去打水,看见野鸭折翅停占了独木桥,拟用锡杖拨开它,但又怕它掉下山沟丧生,于是回来,不去汲水,因没喝水而死了。
赞道:“为了保全动物的生命而不顾自己,再没有比这样更慈悲、更伟大的救济了。或者有人会说:‘为了保全鹅的生命,忍受挨打的痛苦,还算可以;像群法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不是过份了吗?’唉!圣人看自己的身躯如臭皮囊,人生不过如梦幻泡影而已,如果对众生有利益,则将生命如鼻涕口水一般地丢弃不顾。如佛在因地修菩萨行时,以身饲虎,割肉喂鹰,都是舍己为人的心肠所使然啊!哪是执着贪恋这四大假合之身的凡夫所能明白的呢?!”
南朝陈时,扬都兴皇寺法朗法师,徐州沛县人。跟大明寺宝志禅师学禅,对于戒律、论藏也很精通,名扬京城,听讲的人很多。他所得到的布施供养(檀是檀那、檀越或施主,儭是施主供养的钱),都用来造经像、塔寺,救济穷困危急的人。看到动物就买回来养着。所以鹅、鸭、鸡、狗等充满整个房子。当朗大师睡觉休息时,那些动物就鸦雀无声,而当朗大师探望它们时,都一齐鸣叫着,比鼓瑟吹笙还大声。这难道是对朗大师感恩激动所致吗?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定州钜鹿人,十五岁时到赵郡应觉寺出家。博学多才,精通经藏和论藏,名闻海外。他在布施的时候,慈悲又恭敬。惠赠袈裟给其他和尚,数量超过千件;病苦来求医疗的,供给医药更是不计其数;只要得到好吃的东西,一定先供养大众僧;虽对牲畜,亦不呵斥吐唾它们;甚至在责问幼童,或申诫约束自己的徒弟时,都自称自己的姓名,称对方为“仁者”,苦口婆心,恳切告诫,听的人都会感动得流下泪来。
隋朝国师天台山国清寺智者慧顗大师,住在临海一带的地方。每天看见老百姓捕鱼为谋生职业,鱼网相连四百多里,江中设捕鱼的竹墙,及溪里筑的捕鱼孔堰,大小不下六十余所。智者大师看了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把自己所得的供养金,买海曲(今山东日照县西)地方作大放生池,并上表奏陈当时的陈后主。
陈后主于是下令禁止在该地区捕鱼,为此事立石碑纪念,命国子祭酒(古最高学府叫国子学,北齐叫国子寺,隋改寺为学,炀帝又改学为监,祭酒是功高名著者官名)徐孝克作碑文,文辞悲怆凄凉,看到的人都哀伤感动而有所领悟。
隋朝赵郡障洪山智舜法师,赵州人。有一次北游赞皇许亭山,便在这山上建茅棚住了下来。有一天一个猎人追雉(雉俗名野鸡),野雉飞入舜大师房内,舜大师苦苦相劝,求他放了一条生命,猎人不听,于是舜大师割下自己的耳朵给猎人,猎人看了大吃一惊,遂感悟自己的罪业,放弃弓箭、猎鹰等猎具,决定不再打猎。因此感动了几个村子的人,自动放弃打猎。舜大师每次看到贫困的人,都泪流满面,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们取暖,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他们吃,这样无所不至地慈悲济世。
赞道:“孟子说:‘至心诚意去做事,别人没有不被他感动的。’由舜老的德行,证实了这句话。”
隋朝京师郊南逸僧普安法师,京兆泾阳人。北周武帝建昌三年灭佛教,令僧尼还俗,安法师躲到终南山的楩梓谷隐居,勤修苦行,不把身体形骸挂在心上,有时裸露着身子躺在草丛中,让蚊虫吸咬,布施身血;有时躺在杂乱的尸体群中,想用自己的身体布施给虎豹吃。当时地方政府公告,如捉到并呈送一个出家僧人,重赏丝绸十段。有一个人要来捉拿安大师去领赏,安大师欣然的安慰他说:“我看您贫穷煎迫,也正想帮忙让您有所收获,现在我弄些食物给您吃,吃完了和您一道入京城去,让您领赏。”
到了京城,皇帝看了却说道:“目前我国国法严厉,不准民间有出家人,你更加严厉了,不准出家人住到山里去,那么要叫他们到哪里去呢?”于是放安大师回山上。
唐朝丹阳智岩法师,丹阳曲阿人,机智和武勇都超越常人,年青时当虎贲中郎将(帝王卫官)。常把滤水囊挂在弓头(滤水去虫方饮之,以防杀生),习以为常。后来到浣公山,皈依宝月禅师出家。
以前和他在军队的同事睦州刺史严撰、衢州刺史张绰等人,听说他出家了,一齐去寻访他,见他住在深山里,孤独寂寥,对他说:“将军!莫非你是发疯了吗?怎么会住到这个人烟绝迹的山上来!”
严大师说:“我的沉迷和疯癫就快觉醒了,而你们正沉迷着世俗的功名利禄,疯疯癫癫、糊糊涂涂地过日子啊!”后来严大师到石头城疠人区(长恶疮疥者或麻疯病人住的地方),为他们演说佛法,还为他们吸脓血,洗涤疮口和污秽的衣物,体贴入微,样样周到。唐高宗永徽年中,在疠人街圆寂,死后面貌容色都没改变,周遭散发着奇特的香味,十几天才消失。
唐朝蒲州仁寿寺智宽法师(《续高僧传》作志宽),蒲州河东人,经常读诵《维摩诘经》及戒本,感召天神围绕房屋,赞礼护法。宽法师秉性慈悲宽怀,乐意帮助病人,不论出家人或在家人,离他远或近,如有患病而没人医疗的,就用车子把病人载来自己的房中,亲自照顾料理一切。曾有一个病人,腹部长了一个疮疽,脓流不出来,宽大师竟用口去把脓吸吮出来,这个病人终于因此而痊愈。后来土匪袅感作乱,牵连到宽大师,将他流放到四川,大师对于饯行的宴会、钱财、衣物、布匹等,一概不接受,只带着一只驴子,载着经书前去。
路上遇到一个僧人号宝暹的,脚受伤无法走路,躺在路旁,宽大师让他乘驴子,自己担负经典步行。
当时农作物岁收不好,人民粮食缺乏,宽大师用一点米煮稀饭送给贫病的人吃,又脱下自己的衣服送给他们穿,有时将自己的食品完全让出去,有时减少自己的食物等,含着悲愍的心,劝导教化他们念佛修福,求生净土。
唐朝襄州景空寺慧意法师,将钵中吃剩的食物,用来喂禅房内的老鼠。他房内有百多只老鼠,都很乖驯地亲近他,抢着来吃食物。患病的老鼠,他就用手抚摩它。
唐朝越州嘉祥寺智凯法师,丹阳人,常开讲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唐太宗贞观元年,住持浙江余姚县的小龙泉寺。当时越地(余姚为古之越国)的习俗,家里狗生小狗,多半遗弃在路上。凯法师怜悯它们,收集起来饲养,有三十只到五十只那么多,法师还用兽毛织成的被子给小狗睡,不嫌它们肮脏。
唐朝益州福感寺道积法师,四川人,住持益州福感寺。积法师秉性仁慈,有患恶疮病的,全身长脓又烂成一个洞一个洞的,臭气非常浓厚,闻到的人都掩起鼻子。积法师供应他衣食,行为的表现和内心一致,绝不是故意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有时和患者用同一食器,同桌吃饭,帮他们补衣服、洗衣服。有人问他,怎能忍受这种环境和生活。积法师回答说:“喜爱清洁干净,厌恶臭味污秽,这是分别心理的作怪,我是一个修行人,为要了生脱死,就要能克服七情六欲,我岂真能修到如如不动的平等智吗?只不过利用这个环境来磨炼我的身心罢了。”
唐朝洛阳中滩浴院智晖禅师,住持京兆重云寺。创建了一个道场号“温室院”,供给十方僧侣洗浴,布施用水及医药。有一个比丘患了麻疯症,众人都厌恶他,不敢接近。晖禅师照常帮他洗擦身体。洗了不久,突然有股奇异的光明和香味从这麻疯比丘身上出现,晖禅师正感到惊讶,这位比丘就消失不见了。
赞道:“佛曾说:我灭度后,诸比丘要好好供养病人,因为病人中有很多是圣贤示现(即佛菩萨及声闻等圣贤),来考验你们的啊!今重云晖禅师遇见这位比丘的情形,和唐朝悟达国师(即彭州丹景山知玄大师),遇见迦诺迦尊者的因缘正相似。(唐懿宗时,有悟达国师知玄者,未显时尝与一病僧邂逅于京师,忘其所寓之地,其僧乃患迦摩罗疾,众皆恶之,而知玄与之为邻,时时顾问,略无厌色。因分袂。其僧感其风义,祝之曰:子向后有难可往西蜀彭州九陇山相寻,其山有二松为志。后悟达国师居安国寺,道德昭著,懿宗亲临法席,赐沉香为法座,恩渥甚厚,稍生骄憬之念。自尔忽生人面疮于膝上,眉目口齿俱备,每以饮食喂之,则开口吞啖,与人无异。遍召名医,皆拱手默然。因记昔日同住僧之语,竟入山相寻。值天色已晚,彷徨四顾,乃见二松于烟云间,信期约不诬,即趋其所。崇楼广殿,金碧交辉。其僧立于门首,顾接甚欢,因留宿,遂以所苦告之,彼云:无伤也,岩下有泉,明旦濯之即愈。黎明童子引至泉所,方掬水间,其人面疮大呼曰:未可洗!公识达深远,考究古今,曾读《西汉书·袁盎晁错传》否?曰:曾读。既曾读之,宁不知袁盎杀晁错乎?公即袁盎,吾即晁错也。错腰斩东市,其冤为何如哉?累世求报于公,而公十世为高僧,戒律精严,报不得其便,今汝受人主宠遇过奢,名利心起,于德有损,故能害之。今蒙迦诺迦尊者,洗我以三昧法水,自此以往,不复与汝为冤矣。悟达闻之,凛然魂不住体,连忙掬水洗之,其痛彻髓,绝而复苏。觉来其疮不见,乃知圣贤混迹,非凡情所测,再欲瞻敬,回顾寺宇,不可复见。——出《慈悲三昧水忏》)古往今来,类似这样的情形很多,姑且列出一二则,来劝告那些嫌弃病人的修行者。”
唐朝京师弘福寺慧斌法师,兖州人(属今山东省)。博览穷究经论,后来专修禅定。发心以慈悲救济众生为己任,每到了夏天,(生物繁茂之际)走路怕踏伤了微小的虫蚁,所以在踏出脚步之前,先拿扫帚轻扫地面,以免杀生。一得到供养的财物,就秘密地去做布施利人的事,虽做了种种的善事,还告诫人切莫泄漏给人知。
唐朝昙选法师,高阳(河北)人,住在兴国寺。生性慈善,喜好救济别人,从不积蓄财物。购置了一个大锅,把自己及乞丐们乞食所得一并放到里面,煮成浓稀饭,叫他们排列坐好,亲手替他们盛粥。看到穿着破烂的,容貌消瘦的,都会怜悯地流下泪来,悲愍难过之情无法克制。选大师自己也和他们同在一起吃稀饭,这样经过了很多年。
五代杭州慧日永明延寿智觉禅师,居住永明寺十五年,剃度了一千七百多个弟子,后入天台山为众授戒,约万余人得戒;大师常为七众(指比丘、比丘尼、式叉摩那尼、沙弥、沙弥尼、优婆塞、优婆夷)授菩萨戒,夜晚作瑜珈焰口施食鬼神,并常放生。昼夜六时(昼三时夜三时合为六时,昼三时指即日、中日、后日;夜三时即初夜、中夜、后夜)精进地修持,功课之外闲余时,就诵《法华经》,一辈子共诵了一万三千部。宋太祖开宝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燃香向大众告别,盘腿(跏趺)端坐着而圆寂了。
宋朝南康军云居寺高庵善悟禅师,住持云居寺,一听到有出家人病重,被移到延寿堂(又名涅槃堂、无常院、如意寮等,为病僧入灭之处也),就叹息不已,好像是自己生病一样。早晚去问候他们,亲自料理饮食,煎煮药物。药物都自己先尝尝看,没有毒性或副作用,才安心地拿给病人服用。天气稍冷了,就关心地抚他的背,说:“衣服是不是穿得太少了?”天气热了,就察看他的脸色,问:“是否太热了?”甚至命终圆寂的,不管他有钱没钱,常住(僧是流动的,道场是永久的,所以叫常住)都照礼数津贴送终。
赞道:“《梵网经》上说八种福田(《天台戒疏》下曰:‘八福田者,一、佛,二、圣人,三、和尚(受戒本师),四、阇梨(受戒时教授威仪之阿阇梨),五、僧,六、父,七、母,八、病人’,此中佛与圣人及僧为敬田,和尚、阇梨、父母为恩田,病人为悲田。若人向此八种人能恭敬供养,慈愍惠施,则能生无量之福果,故曰福田),其中照顾病人为福田中第一大福田。良以出家人没有固定的家,独自游化五湖四海——即所谓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无依无靠,一旦患病痛苦,实在非常可怜而值得同情啊!当僧众中住持的人,如有出家人生病了,不去照顾他;圆寂了,不办理他的丧事,岂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所应有的态度吗?凡是当住持的人,应效法高庵禅师的德行和作风。”
“仁、义、礼、智”,是做人的四个基本条件,(《孟子·公孙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而仁排第一位;“慈悲喜舍”,是学佛修行的四无量心,(又名四等,四梵行,十二门禅中之四禅。慈无量心是能与乐之心;悲无量心是能拔苦之心;喜无量心是见人离苦得乐,生庆悦之心;舍无量心是如上三心舍之而心不存着,又怨亲平等,舍怨亲也。此四心普缘无量众生,引无量之福,故名无量心。又平等普利一切众生,故名等心。此四心依四禅定而修之,则得生色界之梵天,故云四梵行。《俱舍论·二十九》曰:“无量有心,一慈,二悲,三喜,四舍。言无量者,无量有情为所缘故,引无量福故,感无量果故。”《智度论·二十》曰:“四无量心者,慈悲喜舍。”)而慈居最先。如果没有慈心,纵然博学多闻,证得神通三昧,不过是魔鬼而已。或有人会说:慈悲和威严并用,才是佛道的本色啊!何必专推崇慈悲呢?怎知道救他、杀他(或慈颜爱语提拔帮助,增强信心、道心叫生。怒目金刚,折锐气、杀棱角、钝其锋头叫杀)都是仁的表现,这是一体的两面啊。摄受他,折服他,也都是慈的表现,主要都是为他好,而采取的方法不同而已。在外表显现出来的是威仪严峻,其实内心是充满慈爱的啊!要能外表威严,内心充满慈爱,才是真正的大慈悲!不要以为小小的恩情,少少的照顾就是慈爱啊!
晋朝长安道悟法师,后秦(即姚秦)主姚兴屡次下诏逼他还俗从政,辅佐治理天下,(因恒法师多所兼通,学该内外,姚兴以其神气俊朗,有经国之才,故逼令还俗助振王业。)恒法师每次都推辞不受。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得免。于是感叹地说:“古人云:‘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意思是,能增加我钱财的,必然会损伤我的精神;能增长我的名望的,可能会造成我的杀身之祸!”于是终身隐居于山谷间,以草木果实养色身,以禅悦为食养慧命,终生不出山。
晋朝庐山慧永法师,和慧远大师同住在江西省的庐山莲社。镇南将军何无忌镇守江西九江,有一次在虎溪宴会,邀请慧永及慧远两位大师驾临。远大师随从有一百多位,个个端庄严肃,彬彬有礼;而永大师穿着缝缝补补的旧僧衣和草鞋,手拿着锡杖,持着钵盂,从松下飘然而至,神气自如。无忌告诉众人说:“永大师清高飘逸的风格,较之远公有过之而无不及哩!”
赞道:“随从远公的一百多人,都是莲社才德兼优的人才,而何公尚且作这种褒贬和批评;如今出家人养佣人,打着伞,担着箱子,匆忙地赶往富贵人家去和他们攀交,何公如果看到这种景象,不知又会作怎样的批评啊!”
姚秦长安佛陀耶舍大师住在姑臧(今甘肃省辖)时,秦主姚兴派遣使者去礼请他,并赠送他很多贵重的礼物,但耶舍大师都不收。到了长安,姚兴亲自出来迎接,特别建立新的官署在逍遥园的宾馆中。给他的饮食、衣服、卧具、医药等四事供养都不接受,到了食饭之时(分卫翻乞食或团堕。乞食者,比丘行而乞食也。团堕就乞得之食而释之,以西竺之法,多搏食作团堕迭钵中故也。或为汉语,谓以乞得之食物分与僧尼而护卫之,令修道也)才吃一餐(即日中一食),供养他的衣服、卧具堆满三个房间,他从来不去注意它们,姚兴于是将它们卖了,用所得在城南建造了一座寺院。(寺梵语尾贺罗,毗诃罗。寺原为官司之名,释名曰:“寺,嗣也,治事者相嗣续于其内也。”《罗壁志余》曰:“汉设鸿胪寺待四方宾客,永平中佛法入中国,馆摩腾、法兰于鸿胪寺。次年敕洛阳城西雍门外立白马寺,以鸿胪非久居之馆,故别建处之。其仍以寺名者,以僧为西方之客,若待以宾礼也。此中国有僧寺之始。”隋炀帝大业中改天下之寺为道场,至唐复为寺。)
南朝齐邺西龙山云门寺僧稠禅师,齐文宣帝常常率领左右随从及侍卫来寺拜访请教,稠大师一向都静坐在小房子里,不迎接也不送行。他的弟子劝他对皇帝要屈躬些,出去迎送,稠大师回答说:“往昔宾头卢尊者出迎优填王七步,致使他七年失国。(宾头卢颇罗堕,十六罗汉中之第一宾头卢尊者,即长眉罗汉。宾头卢翻言“不动”,颇罗堕译言捷疾、利根、重瞳等。此人原为拘舍弥城优填王之臣,王以其精勤,使之出家,证得阿罗汉果。因对白衣妄弄神通,为佛呵责,不得住于阎浮提,使往化西瞿耶尼洲,后阎浮四众思见之,白佛。佛听还,而不听入涅槃,使永住于南天之摩梨山,为末世四众作福田。依《四分律·五十三》说:世尊在拘睒弥国,王优填是宾头卢亲厚之知识,王朝晡常往问讯。时有不信乐佛法之婆罗门大臣,见宾头卢不起身迎王,以恶心谏止王。王曰:“明日清旦当往,若不起,当夺其命。”明旦宾头卢遥见王来,便远迎。王问言:“汝今何意起迎我?”答言:“为汝故起。”王言:“昨日何故不起?”答言:“亦为汝故。”言:“云何为我?”答言:“汝昨日善心来,今日怀恶心来,若我不起,当夺我命,若夺我命,必堕地狱。若起迎王,将失王位,然宁使失王位,不可使堕地狱,是故起。”王曰:“几日失王位?”言却后七日必失王位,即如记,至第七日,慰禅王国波罗殊提王来捉王,七年锁脚囚禁。)我德行不够,比不上宾头卢尊者,但不敢破坏出家人尊贵的形相,只希望皇帝因恭敬三宝而获得福报罢了。”天下人对大师清高的德操更加崇仰,号称他为稠禅师。
南朝钟山宋熙寺智欣法师,丹阳建康人,以讲经义解闻名全国。齐武帝永明末年,太子时常驾临东田(京城东部郊外之田,古时每年春初由皇帝主持开耕典礼),屡次到寺里来拜谒欣大师,于是大师推托自己有病,谢绝会客,隐居在钟山(南京市东),悠然自得。大师不与富贵中人交往,风格清高,大异常人;也从不积蓄,供养的钱财都拿去修建寺院。
隋荆州青溪山道悦法师,荆州人,常持诵《般若经》。住持玉泉寺的时候,适值朱粲造反,到了寺里勒索粮食,又想杀死悦法师,悦大师一点也不怕。窜贼看他丝毫不怕,就不杀他,叫他带路到机要地,悦大师走了几步,就坐在地上说:“我是出家人,不是引路人,我这四大虚幻合成的肉体,就任你宰割吧!”朱粲对他这种崇高的志节非常惊异,于是送他回寺。
唐朝新罗国(新罗国即今韩国)的大僧统慈藏法师,常暗地里勤修佛法,于是有显著的感应,众人皆心悦诚服。国王每次诏他入宫,他都不去,国王很生气,命令把他关在山里的监牢,准备亲手杀死他。藏大师对使者说:“我宁愿持戒一日而死,不愿破戒苟活一生。”使者听了很感动,不忍心杀他,具实表奏国王,国王终于感动佩服而赦免了他。
唐朝蕲洲双峰山道信禅师,乃禅宗四祖,住持黄梅(今湖北省)双峰寺三十多年。唐太宗贞观年中,三次下诏,命令他到京师来,一瞻风采,四祖都托病推辞不去。皇帝命令使者,如果再不入京,就要砍四祖的头。四祖伸出脖子等使者来砍,毫无畏惧。使者把这件事回奏给皇帝,唐太宗慨叹不已,终于不再为难四祖,并且颁赐名贵的丝绸给他,满足他遁隐山林的心愿。
赞道:“严子陵先生,东汉余姚人,姓严名光,字子陵,少年时和汉光武帝同游学,光武即位,子陵变名隐身不见,帝命人寻找,苦劝他上朝为官,辅佐王业,他都拒绝不受,就耕于富春山。宋朝洛阳人种放,隐居终南,嗜酒躬耕,自号云溪醉叟,宋真宗时召为左司谏,寻辞归山。后宋仁宗(真宗之子)即位,亦拒不受。这两个人的作风,也不过是一般隐士的风格而已,已经算很清高了,还没听过受到死亡的威胁,仍然拒绝不受的啊!这种清高的风格,简直像鸾凤冲霄高飞,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啊!四祖就是这样的人,慈藏大师也是这样的人啊!”
唐朝汾州开元寺无业禅师,陕西雍州人。唐穆宗派遣左街僧录(僧官名,起于姚兴时,唐代又分左、右街僧录,管寺庙种种制度及与官方的联系。)灵阜带着诏书前去请他入京。无业大师笑道:“贫道没什么德行,很惭愧老是麻烦皇上来敦请,这次我不再拒绝,您先走我随后就到。”于是沐浴身体,敷设座位上座,告诉他的门徒们说:“你们眼见、耳听、身触感觉、意识知道的根性,是永不磨灭的,和太虚空一样无穷无尽。(即识根或有毁灭,识性不灭。)外在的一切现相,只是六根攀缘六尘,产生的虚妄空幻的六识,万法唯识,缘起性空,自性本体是一尘不染,周遍法界的,(《楞严经》:汝元不知如来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净本然,周遍法界。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世间无知,惑为因缘及自然性,皆是识心分别计度,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只要了明一切唯心,灭除妄念分别,则一切境界犹如虚空。(即六祖所说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了。)众生因无明不悟,被外在境界迷惑,随波逐流,在三界六道轮回,辗转无有尽期。如能照我上述的,常能了悟一切如梦如幻,无一法可分别和执着的,就是诸佛安心处,即是契合诸佛心法了。”说完了,就端正坐着,到了中夜时分就圆寂了。灵阜回京,把这件事表奏皇上,皇帝非常钦佩感叹,追封他为大达国师。无业大师处在唐宪宗和唐穆宗两个朝代,受(宪宗两次,穆宗一次)皇帝的诏请三次,都拒绝不去。
唐朝润州牛头山法融禅师,隐居南京牛头山(牛首山),皇上得知他的名声,派遣使者(天子左右使用的人叫中使),召他入宫相见。使者到牛头山的时候,融大师刚好坐在地上,烧牛粪,烤芋头,捡烧熟的芋头吃。天气寒冷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使者说:“皇帝有诏令来了,尊者暂且起身听圣旨。”融大师仍旧注视着芋头而不理睬他。
使者笑道:“您的鼻涕流到脸颊上来了。”
融大师说:“我哪有工夫为世俗人擦鼻涕呢!”(求道修行如救头燃,分秒精进,不可丝毫浪费。)
皇上听了这件事,叹为稀有,于是重重地赏赐他、表彰他。
唐朝衮州法集寺法冲法师,陇西成纪人。唐太宗贞观初年,下令私自度人出家的要重办(处死刑)。当时,峄阳山有很多没有度牒(旧时官府发给和尚、尼姑的证明身份的文书)的出家僧人,冲大师都收留他们,但因人多,粮食缺乏。冲大师于是去拜访州长,告诉州宰说:“您只管布施粮食,让我来承担被处死的责任,不过让出家人安心办道,终会获得福报和三宝的加被。”州长非常赞喜他的志气,冒着甘犯法律的危险来救济他们。
唐朝韬光禅师,搭建茅棚在灵隐山西峰净修。杭州刺史白居易准备饭菜供养,还写了首诗邀请他来。韬光大师回了一首偈子给白居易,谢绝他的邀请,偈中有这样的句子“城市不堪飞锡到,恐惊莺啭画楼前”,意思是,热闹繁华的城市,实在不是我们出家人去的地方,去了只恐怕那在金玉堂前歌啼婉转的黄莺,也会吓得飞跑了。大师的风格就是如此的高超。
赞道:“古时有位大德,为辞谢朝廷权贵请宴写了首偈:‘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杖又思惟;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意思是说,昨天也曾高高兴兴地和您约好,今天要去参加您的宴会,但今天出门,走了几步,倚着锡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认为出家人只适合住在山谷中,实在不适宜参加国家大臣的筵席。这种清高的意境和韬光大师一模一样。这两首偈子,出家人应该早晚吟咏,仔细品味一番啊!”
唐朝越州清化院全付禅师,吴郡昆山人,拜谒袁州仰山南塔光涌禅师,于应对言语中,“深认仰山之势,顿了直下之心”(《宋·高僧传》),之后住持鸽湖山清化禅院。忠宪王钱氏派遣使者颁赐紫袈裟(南北朝以来,紫衣为贵官公服,《唐书》又云:“五品以上,毋妻服紫衣。”所以武则天设紫袈裟表示尊僧,紫袈裟从武则天赐玄朗大师始),付大师呈上表章极力推辞。使者再去,付大师又推辞说:“我不是假装谦让的,我是怕后来的人,为了满足自己名利的欲望而效仿我接受颁赐啊!”不久,忠宪王又颁赐他尊号纯一禅师,付大师仍坚持不肯接受。
五代后汉棣州开元寺恒超大师,范阳人,住无锡开元寺,讲演经论二十多年。前后任的州牧使臣等,仰慕大师而来投拜帖名片求见的很多,大师都命童子(侍者)收起名片,很少和他们会面对答。当时郡守李公一向敬佩大师,想上章表奏皇帝,颁赐紫袈裟给大师,大师写了一首诗制止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誓传经论死,不染利名生”,意思是,“我誓愿传布法、讲经论而终老,不想沾染世俗的名利而苟活”。(其诗为:“虚着褐衣老,浮杯道不成,誓传经论死,不染利名生;厌树遮山色,怜窗向月明,他时随范蠡,一棹五湖清。”)李公再次派人去劝说大师接受,超大师坚持不变,而且说:“您再来劝我,我就逃到卢龙(今河北省永平府)塞外去了。”
宰相瀛王冯道知道了他的德名,写信去和他结交问候,超大师回信说:“贫僧早年舍弃父母,立志修行,主要是希望弥勒菩萨的垂爱,命终能往生兜率内院听法,没想到浪传虚名,传到了您宰相的耳中。我修道人并不重视世上虚幻不实的名利啊!”冯公看了信,更加尊重他,上表奏明朝廷,后汉高祖硬赐给他紫袈裟。(《宋·高僧传》:大师自此忽忽不乐,以乾佑二年仲春三日微疾,数辰而终于本院。)圆寂那天,众人都听到天乐满空,这是往生兜率内院的证明啊!
赞道:“穿着金紫的衣服,和宰相大官结交,这是一般人所深深希望而惟恐得不到的啊!而全付大师和恒超大师两位大德,一再推辞,仿佛接受了是莫大的污辱啊!(《孟子·公孙丑上》‘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清风亮节,举世同仰,流传千古,真可以使那些热衷巴结权贵之门的人冷静下来,也可以使沉醉于名利的人觉醒过来了。”
五代后唐定州开元寺贞辨法师,中山人,刻苦修道,常刺血写经。当时并州(山西省太原大同地方)不容外来的僧侣居住,辨大师于是到野外,隐居在古墓中。有一天武皇帝打猎出游,辨大师刚出墓要去城里讲经,看见旌旗人马,赶紧缩身躲入墓中,但被武皇发现抓到,问他为何在这种地方,并且检查他的坟墓居室,但见草敷的座位,桌上笔砚,经典的疏钞很多,于是大生敬佩,带他回宫中供养。管太后非常敬仰尊重他,辨大师就告诉太后说:“修学佛法是我的根本,久住在宫中,有如戴着手镣脚桎被关在牢里一样。”武帝于是放他自由。
宋朝明州雪窦重显禅师,在随州智门祚公(光祚禅师)处得印证心法,豁然了悟。(显首造智门祚,即申问曰:“不起一念云何有过?”门召近前,击以拂子,方拟陈词,又忽击之,遂豁然开朗,无可言说。)有一天,显大师打算到钱塘江一带(钱塘江以南为浙东,以北为浙西,合称两浙)行脚参访,学士曾公对他建议说:“您到灵隐寺去吧,灵隐寺是天下名胜,灵隐寺的住持珊禅师是我的老朋友。”并写了一封推荐信给显大师带去。
显大师到了灵隐寺,默默无闻地随大众修行。过了三年,有一天曾公刚好奉命出使浙西,顺道去拜访显大师,到了灵隐寺,问起重显法师,没一个人晓得,当时寺内有一千多名僧人,曾公命官差检查床头挂单名册,这才找到显大师。曾学士问显大师,以前给他的那封推荐书信放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拿出来?显大师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还封得好好的,没打开过,他说:“曾公的好意和关怀,我非常感激,但像我这行脚的云水僧人,对世间名利没什么希求,怎敢期望由您的推荐而闻达呢?”曾公大笑,珊禅师也因此对显大师另眼相看。
赞说:“现代的人得到达官贵人的推荐信,就好像得到稀世珍宝一样,日夜用心谋求名利。可能这些人没听说过雪窦显禅师的高风亮节吧!我常惊叹雪窦显老的禅机开示,棒喝交加,有如闪电般地迅妙捕捉,有如打雷般震醒迷惑,一点都不输给德山(德山棒)、临济(临济喝)诸长老。考究他的一生,才知道他的气度原来就是这般不同凡响啊!出家人实在不可以不自爱啊!”
宋朝武宁延恩寺慧安禅师(或作法安禅师),和东京法云寺圆通法秀(外号铁壁禅师,一作铁面禅师)禅师同拜参越州天衣义怀禅师座下。后来安禅师居住在武宁的荒村破院中,孤单一人过了三十年。而圆通秀禅师应皇帝的诏聘住持法云寺,光芒四射,四方归依。后来写信给安大师要推荐他,安大师看都不看就扔掉了。在旁的侍者问他为什么丢弃信,安大师说:“我起先以为秀大师精辟高超,现在才知道他是个呆子。出家人应该在古冢(墓)里或树下随处安身,力求了生脱死,就仿佛挽救自己被杀头的危机那样要紧,而他却不致力于修行,无缘无故地在都市中四通八达的道路上盖大房子,养着数百个闲着没事做的人,这样等于醒着还把尿拉在床上一样,我还有什么好对他说的呢?”
赞道:“秀大师徒弟众多,安大师孤独一人,若把他们处境对调,二人的作风还是一样的。安大师不是在责备秀大师,主要是在警策世上那些冥顽愚痴的出家人而已。虽然如此,养闲汉还是可以的,现代所养的,是整日攀缘,赶经忏、逐名利的忙汉啊,这样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宋朝明州育王山慧琏禅师,漳洲人,宋仁宗皇佑年间,召他到化城殿开示佛法,相当满意,赐号叫大觉禅师。琏大师持戒很严谨,有一次,皇帝派遣使者送龙脑香木做的钵盂给琏大师,大师当着使者的面把钵烧掉了,说道:“学佛的人要穿朴素的衣服,用瓦作的钵吃饭,这个龙脑木钵太高贵奢华,不如法,不可以使用(用了便犯戒)。”使者回去将这件事奏明皇帝,皇上听了赞叹不已。
赞道:“琏公烧钵而毫无恐惧之心,宋英宗听了使者的奏陈而没生气,真是所谓‘若非严子陵先生,不能成就光武帝的宽宏大量;若非光武帝不能成就严先生的高风亮节。’(出范仲淹《严子陵先生祠堂记》)的写照啊!难道这不是禅宗史上的一段佳话吗?”
今生持戒修福的僧人,如果未明心见性,愿力又微薄,又不求生净土,这种人来生多感富贵的果报,也多为富贵荣华迷惑,或甚至造恶业而堕落三途的。有一个老和尚摇手不信我的这些话。我说不必谈论到来世,我亲眼看见有一位出家人在北峰山北面搭茅棚,艰苦精进地修行十年,后来善男信女知道了,非常仰慕崇拜,替他另外建了一间精舍,把他迁迎到那里供养,日子一久,终于沉溺在名闻利养中,以往苦修所得的一点道行也全丧尽,现世就这般明显了,何况来生呢?老和尚问我,讲的这个僧人是谁?我说:“就是老兄您啊!”老和尚听了默然无语。
有出家人看见富贵显达的人,心生慕羡,希望能和他一样的;也有出家人看见富贵显达的人,心生厌恶,好像很不齿的,这两种出家人都不对,为什么呢?因为你只知道羡慕他,而不知道他的前生就是像你这样苦行修福的出家人啊!那又何必羡慕呢?你只知道厌恶他,而不知道,你的苦行果报,来世会作像他一样有名利有地位的官人啊!那又何必厌恶呢?既然都未脱离生死,互相交换,好像打井水的轮子一样,互相上下交替,想到这样生死不休,能不令人心寒吗?所以应该一心向上,勇猛精进地修行,不要浪费一点点的时间,俾能出三界,了生死,哪有闲工夫去羡慕人家,或厌薄人家呢?
有几个爱好收藏古董的人聚集在一块,各人拿出他所搜集的古董来互相比赛。有人拿出元朝、宋朝或五代时的东西,大家看了都笑他,像这样年代浅的也拿出来见笑大方,接着有人拿唐代的,晋代的,汉朝的,秦朝的,三代(夏、商、周)的东西。恨不得能有高辛氏的锅子,燧人氏的钻子,神农氏的琴,太昊氏的瑟,女娲补天剩下的五色石。其中有一个人说:“诸君所收藏的,也算很古的古董了,但不是上古的,更不是上古中之上古的。”众人说:“那么是太阳和月亮吗?”这人说:“不是,先有天地然后有日月。”“那么是天地吗?”这人又答:“不是,有虚空然后有天地。”“那么是虚空吗?”这人回答:“不算最古,我所收藏的古董是日月还没产生,天地还没成立,空劫以前的东西。诸位不惜千金去收购一个炉、一只瓶、一帖书法、一幅画,而不知珍惜最古最宝贵的东西,实在迷糊啊!”众人听了互相观望,无话可说。
不久,有人说:“物以稀为贵,您的古董,是人人都有都相同的,不是您独有的,有什么宝贵之处呢?”这人回答道:“大家都有,没错,但大家都迷了,迷了就和没有没两样,就算是我独有的,也不算错啊!”问的人又说:“我们的古董,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可以看到,您的古董在哪里?”这个人展开两手给他们看(佛性无始,所谓空劫前之物也,佛性非不可见,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皆是也,能于形形色色见佛性者,则于展两手时亦见,于展两手时不见者,于形形色色时亦不见)。众人又相望着,无话可说。
大家都知道佛将佛法的外围护法工作,交待给王公大臣,却不知出家僧人是最主要的护法,这件事不可以不谨慎啊!护法有三大项:一、兴建寺院及修行处所。二、传播宣扬佛法。三、奖励提拔出家人。为何说要谨慎呢?譬如以第一项兴建保护修行寺院来说,如果这地方本来属于寺院的财产,被人强占了,夺来归还寺院,这是合理的。如稽查档案,产权不明,年代又久远,现在所有权换了人,我们藉权势来夺取,可以吗?高高兴兴施舍出来的地,才叫吉祥地,势力不如你,勉强给你的,那就叫做冤业聚集的地方。如果出家人只劝化有势力的大官,叫他们做大功德主,来修建旧寺院,而不想到佛本是平等对待众生象对待自己的儿子罗睺罗一样的啊。剥削老百姓的金钱和劳力,来兴建寺塔,就算盖得宽过千顷,高到九霄云上,用旃檀木作建材,用真珠好玉来装饰,佛也只是悲怜众生的辛苦,而不会欢喜的。这些都是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一点。以第二项宏法传教方面来说,如果著作或讲述的法,远合乎佛心,近得乎经典的要旨,我们赞叹而传播它,宏扬它。这是合理的。如说法或著作,好像外道妄见邪说,或浅见偏见,我们反而大称赞他,可以吗?如果出家人有所著述时,只顾乞求大人物作序作跋,而不考虑著作内容是否有错或不当反害后人的地方,如有,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二点。以第三项维护奖励出家人来说,如果这个出家人是真参学真开悟,有大学问大智慧的,就应该尊敬而以礼供养他;出家人正知正见,脚踏实地,严守戒律,行持厚重的,就应该信仰他,亲近他。这是合理的。如果此僧是虚有外表内无德学的假参禅人,卑劣又下流,也尊敬他,亲信他,可以吗?如果出家人亲近攀缘富贵人家,期冀人家庇护供养,好比用丝绸锦绣的高贵织品来包脓疮,只是加强毒性攻入体内,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三点。如是这样,则王公大臣维护佛法,而出家僧反破坏佛法,真可悲啊!
大抵人刚出家,虽然所发的志愿有大有小,但都多少有一股道心。日子一久,又被名利因缘所污染,接着又建造宫室,修饰穿着,买田地房产,收养徒弟奴仆,多积蓄金钱,致力去作俗家事,去攀缘,和世俗人没两样。佛经上说:有一个人出家修道,天魔波旬就会恐惧。像这样变成世俗僧,波旬可以喝酒庆祝了。发菩提心出家的人,要事先知道这一点才好。我曾看过一个在深山中修苦行的沙门,一出山来,被十几个善男信女皈依供养,日久遂失道力,碌碌一生。何况还有人更糟糕的呢!古人说出了家后,必须再离开烦恼之家,再割断尘事俗情的缠网,是出家以后的出家。出家前的出家容易,出家后的出家困难。我为这件事,战战兢兢,日夜提心吊胆,恐怕犯了上述的过失。
上一章纪录沙门高僧的忠君之行,这一章记载高尚之行。或许有人会问:“高尚之行才是对的话,那么忠君之行就不对了吗?”不是这样啊!要看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啊!在山林洞穴里苦修成就,道风远播,朝廷闻名迎请,如因缘合适的话,上可以度君主,下可以度百姓,这不是弘法利生的正事吗?最怕的是道业不修好,而降低自己的人格去求荣华富贵,给出家人丢脸啊!唉!出家人应以修道为要务,自重自爱,因之令国王及大臣知道天下有乐于修道而摒弃名利的僧人而赞叹他、羡慕他,那么这样忠君之行就足够了,何必一定要面对呈述,献可替否(即献善言,禁止其不善之行)才叫做忠呢?所以我了解南阳慧忠国师受七代皇帝的尊崇(七朝国师应指唐代五台山清凉寺澄观大师,南阳慧忠国师应只三朝。恐有误记),历尽七个朝代的国师;而无业禅师三次受诏都尽力推辞掉,虽然两人的境遇和处事方式不同,但他们的道业是一样的崇高,同样是忠君之行。”
唐朝禅宗六祖韶州南华寺慧能大师,第一次见到五祖黄梅大师,参对之下就明心见性了。五祖说:“你根基天性太锐利,到后院的碓坊打米去!”于是到后院踏舂米碓,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在腰部绑上一块石头,增加身体的重量,加速踏动舂米碓,这样辛苦勤劳地工作,供养大众。后来五祖传他衣钵,恐怕别人为夺衣钵伤害他,夜半送他离去,隐居在猎人队中,蓬头垢面一十六年。后来护法龙天推举他出来弘法度众,于是到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说是“风动”,一僧说是“幡动”,议论不已,慧能大师进言:“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大众惊奇佩服,印宗法师延他至上席,恭请他开示,为他剃发,拜他为师,帮助他弘法,广弘南宗顿教法门,终成为佛教万代师表。
赞道:“能大师不但十六年后才开始传法,而且剃头也在那个时候,功夫修养之深厚迟重,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说他是万代师表,一点也不过分。”
唐朝漳州罗汉院桂琛法师,常山人,他首先学戒律,后来参访禅宗的南宗大德,遍参诸大善知识,终于在福州玄沙师备(宗一)大师处得到开示,了悟心地。之后秘密行持,不为人知。
后来,他的卓越终于被漳州州牧太原王公发现了,请他到闽城西石山莲宫,住持十多年。琛大师密行而不轻易示人妙法,有人恳切请法,才为他开示,不久后迁到罗汉院,虽然罗汉院墙壁残破剥落,东西多半坏了,但琛大师仍住得恬淡自乐。勤州太保琅琊公一再虔诚敦请琛公说法,琛公无法推辞,终于开演深妙法门,一时来请示参学的人不计其数,大大弘扬法眼一宗。
唐朝永兴永安院善静法师,长安金城人。南游乐普山,参见澧州苏溪元安禅师及其门人,终融会开通,了悟本然,后来回到故乡,长安留守王公建造永安禅院,让他住持弘法。曾经在洗澡时,身上洗出很多舍利子,他赶紧收藏起来,不让徒弟们把舍利子给人看或告示别人。又有一次,在坐禅入定的时候,忽然庭院里飞来了白鹤,温驯地在那里,好像要听法的样子,静大师命人把它们赶走。有很多像这类神奇灵异的事,静大师都秘而不宣。
赞说:“古人有神奇灵异的事,秘密不告诉别人,以防后人偏求神通灵异而不务正解;今人没有神奇灵异却伪称有其事,用来蛊惑大家以获名利,这两种心术实有天壤之别啊!圣贤愈修行愈趋圣贤完善的境界,愚痴的人愈修行愈走向堕落的深坑,像这样子,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唐朝池州南泉院普愿禅师,郑州新郑人,依密县大隈山大慧禅师剃度受业,后在江西马祖道一禅师处得悟妙法,乃明心地,韬光隐晦,不露才华和道行,看起来像哑巴一样。
唐德宗贞元十年,挂单(住)在池阳县南泉山。穿蓑衣,戴草笠去牧牛,混迹在樵夫和牧童之间,开山种田,三十年没下南泉山。
唐文宗太和年间,池阳太守和宣抚使陆公、护军彭城刘公敦请他下山开演圣教,广接后人,一时道风远播,时人尊称南泉古佛。
赞说:“慧远祖师四十年足迹不出庐山,王老师(南泉普愿禅师俗姓王,常自称王老师于机锋转语中)三十年不下南泉山,这是古人的高风亮节。但这都是在心地明了之后的事,不适合初学的人。出家人若生死大事尚未明了,心未开悟,正应该不怕路远,遍寻善知识,以求开示接引,哪有时间傻傻地坐着,固步自封,自己阻断上进的机会呢?唐朝赵州东院从谂禅师到了八十岁还在外行脚参访,唐朝福州雪峰山广福院义存禅师也是三次上舒州投子山参拜大同禅师,九次上筠州洞山参谒良价禅师求法。斗胆写这些,作为给那些愚痴隐居的出家人的忠告。”
唐朝潭州神鼎山洪諲禅师,豫州人,和汾阳太子院善昭禅师齐名。得道时年纪尚轻,还不到三十岁(《礼记·曲礼》“三十曰壮”),隐居在南岳衡山二十年后才当住持,再过二十年后才开堂说法。这都是因为时机因缘尚未成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或是要隐居这许多年才会当住持或说法。(高僧大德悟道后大都具神通慧眼,晓得众生的根器、时机和因缘,譬如夜月行空,任运而去。)
宋朝潭州云盖山守智禅师,宋哲宗元佑六年,辞卸住持,退居西堂,闭门独居三十年。
宋朝随州龙泉无闻绝学正聪禅师,大彻大悟之后,独自入光州山中隐修六年,到陆安州深山中六年,之后又入光州山中三年,这样在深山中独行独居,前后总共十七年,然后才出世弘法。
赞道:“大彻大悟后独行独坐,和普愿禅师悟后隐居南泉山意思是一样的。但那些初学心性尚未开悟,就讨厌丛林,不爱住僧众中,离开善知识,独自隐居,孤陋寡闻,不是错误了吗?”
宋朝汾阳太子院无德(善昭)禅师,曾参学七十个善知识,前后共八次受人迎请出山说法,大师都没答应。后来闲居在襄阳白马寺,并州、汾州一带的在家出家人一千多人,一再迎请大师出山说法度众,最后盛情难却终于下山。大师一开演就宗风大振,近悦远来。但他本人从不出门,自作一首不出寺院的歌,以表明自己的志向。
赞道:“一一观察诸高僧大德,得法之后,大多不露锋芒,埋光隐居,时机成熟方才显露;而此老人迎请八次不去,更是隐秘迟重。其后宗风大振,难道不是渊源深远而流传长久吗?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造就的啊!现代年青人,稍具备一点才能,就急急忙忙想要表现,恐怕落人之后,这不对啊!好比果实没有成熟就摘下来,不香甜,也不好吃啊!出家人啊!要时常自己反省警惕,是否出世太早了些。”
元朝燕都普庆寺法闻法师,七岁出家。后跟广温大师学《法华经》、《般若经》、《唯识论》、《因明论》及《四分律》。温大师告诉闻法师,将来要担负起弘扬佛法的重任,且来日方长,前程唯艰,一股希望都寄托在闻法师身上。闻法师在佛像前烧灼肌肤,燃炙手指,刺血写经等供佛,以表明对佛法的尊崇。接着隐居五台山,六年不出门,将五千卷的《大藏经》读了三遍。皇帝的国师惊叹着说:“汉人也有这么高明的和尚啊!”
不久西安王延请他到西安城南义善寺开讲座,皇帝听到了他的德名,召见他到皇宫,命他住到大原教寺,封他银章一品的头衔;很多求戒的人从他受戒。元仁宗延佑四年三月二十四日端坐而逝。
元朝衢州乌石杰峰世愚法师,衢州西安县人。参访大觉布衲祖雍、杭州断崖了义、天目中峰明本等诸大师,后来参谒止岩大师,豁然大悟。开悟后回到西安乌石山,在一个破旧的废寺(福慧古刹)中,搭茅棚居住,六年不出山。之后名气传到朝廷,皇帝派遣心腹大臣赐送名香和金襕袈裟,并封号为弘辨法师。元顺帝至正年间,有龙眠、古望、宝盖、普润等等新建的寺院,都虔诚恳求大师去做开山祖师,不得已答应了他们。
古人大彻大悟,参学事完了,尚且在水边林下,长养圣胎,不怕口头因久不说话而发霉。龙天极力推他出世,才出来度人。所以一些推辞不出来说法的大德,都说愿意生生世世都处在参学的地位,来修行锻炼。我刚出家时,虔诚奉持这个信条,牢记在心,后来因为生病入山静养,僧俗相继来共修,久久不觉渐成丛林道场。但至今仍不敢自命是丛林的方丈;不敢开大口妄论禅宗的大道理。只不过和众人共修,不是领导众人行道啊!很惭愧,我年纪大些,为大家的长辈,只希望和大家互相勉励而已。祈望诸位大德把我当作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多给我指正,这就是我的荣幸了。
古人在得悟心地之后,在深山僻谷中,用破了的锅子煮食物,潜隐保养,龙天极力推他出世,到万不得已才出来度众。后来的人渐渐不如古人,但还可看到学做讲经论的法师,或学做瑜珈施食的法师,学成了而年纪尚轻,不敢出来,慢慢等年纪大了才出来。目前少年登上讲师座的多啦!难怪佛法衰落了。
修道人的著作,不是世间上词章传记等文辞可以比拟的,必须要能对上阐明佛的心法,对下开导后学悟道的关键。这个责任非同小可。如果所学的不精通,见地不正确稳定,稍有差池,不就违背先佛的意旨,而遗误后学的人吗?孔夫子三绝韦编,才把《赞易文》的十翼完成。(韦,皮也,古无纸,写书用竹简,以韦(皮条)缀之,故曰韦编。又十翼为孔子赞易文也。即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卦。)朱熹临命终时,还在改定《大学》诚意章的要旨。古人对于著述,是这么样的谨慎!世间学问尚且如此慎重,何况出世的语句言论,又谈何容易啊!唐朝朗州德山宣鉴禅师(简州周氏子),出家后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常讲《金刚经》,时称为周金刚。后闻南方禅席颇盛,师气愤不平,乃曰:“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尚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捣其巢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遂担《青龙疏钞》,出蜀至澧阳路上,见一婆子卖饼,因息肩买饼点心。婆指担曰:“这个是什么文字?”师曰“《青龙疏钞》。”曰:“讲何经?”曰:“《金刚经》。”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与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金刚经》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那个心?”师无语,遂往龙潭,至法堂曰:“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龙潭崇信禅师曰:“子亲到龙潭。”师无语,遂栖止焉,后大悟将《青龙疏钞》堆法堂前,举火炬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遂焚之。德山若没碰到龙潭,还以为自己的《青龙疏钞》是稀世大作呢!还有隆兴府兜率从悦禅师,参道吾、云盖智、洞山文、真净文等大和尚后,深领奥旨,初承印证,后来碰到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侍者清素禅师,具通所见,虔诚求教,清素大师告诉他洞山传他的皆正知正见,可惜他离师太早,所得只可入佛而不能入魔,末后一句始到牢关。今为他点破,如是累日,才受素大师印可,如兜率悦(妙喜)大师以初所得为满足而自大,哪有后来得清素大师再印心法的事?年轻人著作还是不急的好。
或者有人会问:“世尊一悟道成正等正觉后,就开演《华严经》,也有沙弥,才七岁就会说法。如果要多年隐居,久久才出世,那么众生谁来度呢?”却不知道古人的迟重,不是独善其身而忘了入世度人啊!道行愈高,志向愈坚定,愿力愈深广,心地愈明白,做事愈谨慎,愈不落因果。悟道后在水边林下,长养持执心境的灵湛,等到解行合一,道业大成,仿佛果子成熟,香味自然飘散芬芳,龙天自然来推你出去,这时的功夫,随意挥洒都是佳作,用来度众生就绰绰有余了。你只知佛一辈子都在度众生,利益众生,而不知道他已修炼三大阿僧祇劫了啊!又怎知道七岁沙弥之所以能讲经,不是他多生多劫的熏习修炼而来的呢?“佛法不是鲜鱼,哪怕放久腐烂了呢?”这句话虽浅显,含义却很深远啊!
佛在世时,大迦叶尊者专修苦行,年老了仍不舍苦修。佛怜悯他年迈体衰,告诉他:“你一直长久地修苦行,应稍稍轻松一下,休息休息。”迦叶尊者仍然一样地苦行。
佛大赞叹说:“你可以做一切众生行为的榜样,正如我在世一般。有人像你一样修苦行,佛法就可以住世保存,如没人修苦行,佛法就要灭亡。你真是荷担如来DA法的人啊!”后来因灵山一会,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正法眼藏,以心印心,传予大迦叶,成为西天竺禅宗的初祖。
赞道:“头陀行的存在或灭亡,关系着佛法的存在或灭亡,这是佛金口宣说的,这句话好像仍在耳边袅绕;而现在的出家人,吃得很丰盛,穿着很华美,装璜住所,四肢懒散,不想工作,装饰消遣赏玩的事物,一如富贵人家,而不知惭愧,佛法没落了,实在令人悲愤惋惜!迦叶鼻祖在印度(西方)和我们东方中国不同的地方,他所做出的这种榜样,难道是他预先知道,印度佛法衰微后,佛法(尤其禅宗)盛行的中国,到今天会有这种奢华而不苦修的毛病,特地留这种风范来给他的徒子徒孙作对治的良药吗?但愿禅门子弟,照着迦叶祖师的榜样去做,去修行,不要以处在末法时代而自暴自弃!”
晋朝黄龙昙无竭法师,听说江陵京寺法显大师等人亲自到西天竺取经参学,也立誓舍身到那里去一趟。于是在南朝宋武帝永初元年,招集同志昙朗法师、僧猛法师等二十五人,从长安出发,西行渡过流沙地带。那个流沙区域,上无飞鸟,下无走兽,人烟绝迹,四面远眺,一片茫茫无垠的不毛之地,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去才好,只有仰望太阳的方向来判定东西方位,看有人的骨头,用以判定有人走过这里,来决定走的路向而已。
到了葱岭,无论冬夏这里都下雪,有恶龙吐毒雾,刮风淋雨砂石都在飞扬。再往前到大雪山,山下有大江,江水湍急。东西两山之间,系绳索为渡桥,十个人先过去,到了对面后,放烟火作信号。后面的人看到烟火,知道前面的人已经安全到对岸,才放心前进;如很久没看到烟火,就知道暴风吹翻绳索桥,人掉到江中去了。
到了大雪山,悬崖峭壁,毫无立足之处,崖壁上有前人留下的木桩,崖壁有孔,每孔相对刚好安一木桩,每个人拿四个木桩,先拔下面的木桩,以下作上,再手攀上面的木桩,如是交替循环相攀拔,经过了三天才到平地,点算一下同来的伴侣,一共少了十二个人。
继续往前到了中印度,路上空旷,一望无垠,只带了些石蜜作粮食,十三人中又死了八个。无竭大师虽然屡次遭到危难困境,但心中系念观世音菩萨从未间断过。到了舍卫国,遇到了恶象群,于是归命默祷观世音菩萨;忽然出现狮子,恶象终于逃散。到了恒河又碰到犀牛群,仍然归命默念观世音菩萨,不久就有大鹫飞来,犀牛也惊怕逃散。后来终于求到经典,在南印度搭船经由海道回到了广州。
赞道:“读无竭大师《西行传》,想起一千多年前祖师求经求道的精神和恩德,不禁令人感动流泪。现在我们所读诵的经典的一字一句,都是先德的血汗啊!如对它轻蔑,用脏手拿它,把它放在不干净的地方,或保存而不去读它,读了又不依之奉行,乃至用它求衣食、求名利,这样就大大对不起千辛万苦,舍生求经的古德了,可悲啊!”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见北周武帝消灭佛教,非常悲哀,穿粗麻制成的丧服,头腰都戴丧麻,好像失去了父母一样。带领同伴夜晚谈论佛理,白天读世俗的书籍,隐居颓丧,等待佛法的复兴。
隋朝赵郡障洪山智舜法师,赵州大陆人,专修观念法门,每逢妄念忽然生起,无法遏止,就刺大腿刺到流血;或者抱着大石头巡礼绕塔,时时单提正念,从没一丝毫的放松自己。大腿上刺的地方,斑纹剥落累累,好像锦鸟一般。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发誓要去西竺取经回国。唐太宗贞观三年,自己一人单独往西前进,万般艰难地渡过流沙区,经过高昌国,到了罽宾国,境内有很多虎豹,没办法前进。玄奘大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闭门静坐,默祷菩萨加被。到了晚上开门时,有一位老和尚进来,奘大师向他恭敬礼拜,老和尚教他诵持《般若心经》,于是虎豹藏匿不出,魔鬼遁形不见,得以直达佛国,取经而归。大师途经一百五十多个国家,贞观十九年冬天才回到京师长安。
唐朝汾州光岩寺志超法师,同州冯翊人。二十七岁时皈依并州开化寺慧赞禅师出家。志大师自净其心,端正行宜,勤作大众的事务,数百个出家人的两餐粥饭及杂务,都是他不间断地服务。遇到有辛苦的劳役,每次都自己先做。后来到汾州建光岩寺,日夜辛勤地接引后学,教诲他们。当时朝廷严禁私下(未经政府同意)剃度僧尼,犯者要受极刑,而超大师不惧怕,仍照常剃度。一时遁世清散的出家人,四方云集,依他修持,依靠他如靠泰山。
唐朝蔚州五台寺昙韵法师,高阳人。居止五台山木瓜寺,孤独一人住在瓦窑里。衣服破旧不堪,聚满了跳蚤和虱子,一任它们吸血咬啖,寄生在他身上。曾经在结夏安居时,山上土蚤很多,附在身上,也不去除,毡被好像凝血织成一般,韵大师只是自己责备自己业障深重,情愿还债消业,绝不吝惜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布施身血四十多年。
赞道:“不除蚤虱,岂不和苦行外道一样吗?不是的,如果以为苦行是成道的唯一方法,实在算是邪见。但韵大师引咎自责,愿相酬业,这和释迦佛受‘马麦’(附一)‘金枪’(附二)的果报,来偿宿债的情形是一样的,怎能说是和外道相同呢?”
附一 《出兴起行经》:佛一时受随罗然国婆罗门王阿耆达之请,与五百比丘往其国邑受供,时舍利弗独往阿年迦末迦山,受天帝释及阿修罗女请,天食供养。时有天魔迷惑王心,使还内宫,耽荒五欲,敕守门者三月之内不问尊卑,外事大小悉不得白,迷忘供养佛陀之事。食满六日即止,诸比丘乞食极苦难得,时有波罗国马士牧马至此,供养佛及诸比丘以马麦,遂三月食马麦。此缘于过去久远世时,有佛名比婆叶,在槃头摩跋城,王名槃头,有婆罗门,名因提耆利,博达四韦及诸算术及婆罗门戒,教五百童子。王设会请佛供馔精美,众有一比丘名曰弥勒,病不能行食,竟为病人请食,梵志不与骂曰:“髡头沙门正应食马麦,不应食如是甘美之供。”时诸弟子曰:“实尔。”佛告舍利弗:“时婆罗门者我身也,五百童子今五百罗汉是;病比丘今弥勒是。”又《大乘方便经》亦记为度五百马故云云,此略。
附二 《慧上菩萨经》:舍卫城中有二十人,复与二十人共为怨敌。时四十人各欲相害,伺觅方便,承佛威神寻诣佛所。佛思化四十人当,有铁枪自然来出,入佛右足大指。言未竟枪在佛前,目连白佛:“今拔铁枪著异世界。”佛言:“以精进力欲拔铁枪者,三千大千世界为大震动,不能摇枪如毛发许。”佛往梵天,枪辄随之,还舍卫城,枪亦在前,如来取枪以足蹈上。目连白佛:“如来何罪而获枪殃?”佛曰:“昔五百贾人一怀恶心,吾即害之,是其余殃。”四十人闻是,自相谓言:法王尚尔,况于吾等,当不受罪乎?悔过自首,入平等慧。又《兴起行经》、《大乘方便经》亦记此因缘,所记略异。
唐朝并州义兴寺道亮法师,赵州栾城人。入封龙山(即飞龙山),和三十个人为道侣,每日诵经修持。亮师除了和大众共同做事外,自己另外还每天舂粟(捣粟去糠即小米)五斗,如此六年,从未怠惰间断。打赤脚走路三年,日夜跟随众人作息。后来开讲戒律,名扬我国东夏一带,听众徒弟约有八百人,后来成为讲学士的共有四十多人。
唐朝洪州百丈山怀海禅师,住在百丈山绝顶岭上。他每天辛苦地工作,来供养自己及僧众。大众不忍心,劝他不必劳作,他就说:“我的德行不足以劳动别人来养活我。”大众仍不忍心让他工作,于是把他的工具藏起来,不让他工作,百丈大师却因此而不吃饭。没办法只好又还他工具,让他继续工作。因此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名言。
赞道:“德行像百丈大师那样,还说德行不足不敢劳动别人,何况我们呢?或许有人会说:当住持的人宜专弘法,利益众生,虽然每日花费千金,使役百人,也没什么关系,反而辛苦地去作琐碎的事,这就不识大体只顾小节了。唉!百丈大师建丛林,立清规,做万世典范,难道他没有考虑到这点吗?他这样做,是用来令那些薄于德行,而丰于衣食享受的出家人感到惭愧啊!”
唐朝益州大随法真禅师,有位僧人请问他:“劫火来,时大千俱坏(语出《仁王般若经》),这个本性坏也不坏?”
法真大师回答:“坏!”
僧人说:“既然那样,真如本性不也随世界破坏消失去了吗?”
法真大师回答:“对!随它消逝去。”
这个和尚怀疑这句话(既然劫火来时,这个亦坏,那么历尘劫修行成道的又是什么呢?),于是到处寻师参访,遍历各大山川丛林,至于万里之远。
赞道:“古人为了丝毫疑难梗在心胸,就不肯自己敷衍了事,一定要问个明白,茅塞顿开才痛快,才罢休。哪里计较路途跋涉的辛劳呢?所谓一句‘随他去’的话,学僧就因之走遍千山万水,就是指的这个道理啊!现代的出家人,叫他去寻师访道,只要走几步路就皱眉头了;反之追逐名利的事,须走万里路也会轻松快跑。像赵州和尚八十犹行脚,如善财童子遍历百城烟水,参五十三善知识(尔时文殊师利菩萨告善财童子言:‘善男子,若欲成就一切智智,应决定求善知识。善男子,求善知识勿生疲懈,见善知识勿生厌足,于善知识所有教诲皆应随顺,于善知识善巧方便勿见过失。善男子,于此南方有国土,名曰胜乐,其国有山,名曰妙峰,彼有比丘名曰德云……善财童子闻是语已,欢喜踊跃,头顶礼足,绕无数匝,殷勤瞻仰,悲泣流泪,辞退南行,……如是展转经由一百一十余城,恭礼五十三员真善知识,最后于普贤菩萨毛孔刹中,次第得普贤菩萨诸行愿海,与普贤等,与诸佛等,乃至不可思议解脱自在,悉皆同等。’详见《华严经》六十二至八十卷),这些艰苦卓绝的行持,距今仿佛很远很远,再也看不到有这祥的人了。”
宋朝潭州大伪山慕喆真如禅师,抚州临川人,外号叫喆侍者。住持大沩山寺,领众二千人。中饭后,一定到后堂和大众喝茶开示。每天功课完毕休息时(禅堂大家上座坐禅,叫收单,门口挂上一面“止静”的牌子。到了休息,叫开静,门口换挂一面“放参”的牌子),亲自去劳动工作,可以使唤的侍者在他身旁,他却当作路人一样,从不差遣。每天晚上还拜佛,检视殿堂和走廊的灯火,如疲倦了就用被子盖着头,在三圣堂不脱衣小睡一下而已。
宋朝僧藏法师,看到僧寺就礼拜,遇到大德就作礼,出家或在家人对他礼拜,他就很谦虚地弯腰低头而走开。每当要做大众的事务时,都把自己当作众人的奴仆,卖力地干活,看到人家的破旧脏衣,有时会偷偷地帮他洗干净,或加以缝补。到了炎热夏天的晚上,就把衣服脱掉进入草丛中,让蚊蚋虻蛭等虫子咬吸血液,以身血布施。而且常念阿弥陀佛圣号,佛号不断,就是精于算数的人也无法计其数目。
赞道:“温陵大师(宋朝泉州宝胜院戒环大师,温陵人)有一句名言:‘苦身而作,安坐而食,曲躬而礼,逆立而受。’意思是,出家僧呀!人家辛辛苦苦的工作,他却安安稳稳的坐着进食;人家弯腰曲膝的敬礼,他却站在那里受拜,如果不是已了生死的话,这种罪过可大啦!可是像藏老这样的为人,大概就没有问题了。”
宋朝南康云居山道简禅师,初次来参谒道膺禅师之时,膺公和他对话三天,大大惊叹他的根器,告诫他要刻苦耐劳,服务大众。于是他就亲自汲水舂米,砍柴煮饭,料理寺务,有时也和大众参禅论道,谈古论今,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一位杰出的僧材。
宋朝东京慧林圆照宗本禅师,十九岁依姑苏承天永安道升禅师出家。升公道风远播,来丛林依止修持的人很多。本大师穿破旧衣服,头面污垢,做汲水、舂米、煮饭的事来供养大众;晚上则入禅堂参道。升公对他说:“苦行者!你负担众人的事务,实在很辛苦啊,会不会疲劳呢?”本大师说:“一个修行人,若舍弃一件利益众生的事而不去力行,就不叫圆满的菩提心了;我想这辈子亲身体验这件事,怎敢说疲劳呢!”
赞道:“忙着做众人的事情而仍不妨碍谈论古今的学问,管理厨房炊事,而仍能入室参道,是多么艰苦卓绝的事。当今出家人,休闲不做事而接受信徒供养,还说:‘我是专修道的人。那些是做事的人。’唉!怎么和古人相差这么远呢?”
南朝宋道法禅师,敦煌人,专修禅道。后游学四川成都,王休之、费鉴之等迎请主持兴乐寺和香积寺。大师教导有方,常行乞食,不单独被请去受供养(请有二种:僧次和别请。僧次乃与诸比丘一起,平等次第轮流去应供。别请是特别请一人供养),不在大众吃之前吃饭。吃剩的东西,都布施虫子和鸟类等动物去吃。晚上则脱衣露体,坐着让蚊虫咬吸,布施身血。后来有一天入定,定中见弥勒佛脐中放光,照耀历显地狱、饿鬼、畜生三途的果报,于是更加精进自励,常坐不卧。南朝宋废帝元徽二年,于定中灭度。
我以前一个人在外行脚参访的时候,常忍着饥饿口渴,冒着寒冷或炎暑,历尽种种苦难,现在侥幸有了个小茅棚住,虽然我不懂得修行,但懂得惭愧。行脚参访的云水僧一到,就对他们很礼貌殷勤地供养服侍,我自己本人的受用不敢过分,实在曾经是流浪在外的人,所以特别怜悯外来的客人;贫穷的人白手起家,创业成功,所以会像金子一般珍惜它。现在的出家人一入佛门,便住在现成的寺院,事事如意,不劳费心费力,好比富贵人家,不懂得民间的疾苦一样,纵然才智超人,不须参访,但闭门自大,固步自封,日久养成贡高我慢的习气,增长无明习性,这样,损失也很大啊!
放牛居士,杭州人,姓余,参学于隆兴黄龙无门慧开禅师,于南宋理宗淳佑年间开悟。他有一段话说:“世上聪明的人,才一听到这个生死大事,便用心意识(《文殊问经》云:心者聚义,意者忆义,识者现知义。《俱舍论》云:集起名心,筹量名意,了别名识。《密严经》云:藏是心,执我名意,取诸境界为识)去理解,以为这样就是认得本来,明心见性了,所以把影子当作真人。正如湖南长沙景岑招贤禅师的偈说:‘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始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永嘉玄觉大师也说:‘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兹心意识。’所以禅宗要离心意识参;如《楞严经》上说:‘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要精研妙明,湛灵洞彻才可,不然等到临命终,眼皮子将合起时,才向阎王老子说:‘等等,我澄净染心收, 摄妄念后再跟您去。’这就太迟了,千万不可以啊!要急急参学,早早开悟才好。”放牛居士这些话,可以说是警惕学人啊!若是真正大彻大悟的人,他平日心地牢牢固固,稳稳当当,所谓八风吹不动者也。不必动干戈,可以四面八方受敌而无妨。无常生死到来,安闲自在,不慌不忙,不怖不乱,何必等待澄心摄念,勉强藉故推托呢?所谓“急参急悟”,我们修行人应该努力去追求它。
圣王相传相戒的话是“不要放逸”,“逸”是为人君主的大戒,自古都以勤而兴国,逸而亡国。《书经·周书》“无逸”一章便是周公担心周成王初临政放逸而作的。佛家互相戒励的话也是“慎勿放逸”。所以求法者,要为法而忘记身躯;利益众生者,要为众生而忘记自己。现今少年出家人,十指从不沾到水(指工作),不关心任何事务,叫他拿钵,就说:“臂酸”;叫他拿扫帚,就说:“腰痛”;叫他早晚勤勉修道,就说:“我体弱多病,无法支持”;有时告诫他几句,他又说:“啊呀!您不知道愚者用体力,智者用心智,愚者修福报,智者修智慧啊!”唉!如果这样子,不但迦叶尊者修苦行是愚笨的,六祖舂米磨谷也是愚笨的行止,而佛陀不舍为瞎眼比丘穿针补衣之福,岂不佛亦是愚笨的吗!
, 晋朝道进法师,张掖人,去拜请昙无谶律师求授菩萨戒,谶律师不答应,教他回去忏悔七天再来。于是进大师回去竭诚礼忏七日七夜,第八日再诣谶大师求戒,谶大师又大怒不允许,进大师于是回去再竭诚礼拜忏业,经过了三年,有一天梦见释迦文佛亲自为他授戒(其夕同止十余人皆感梦如进所见,载《高僧传》)。翌日去拜见谶公,想说出自己的梦境,还未走到,谶老遥贺道:“你已得戒了!”于是道俗从进大师受戒的达一千多人。
晋朝中山帛法桥法师,年少时喜欢咏诵经典,但缺乏宏亮的声音。于是绝食忏悔七天,每天礼拜观世音菩萨,祈求现世获得好音声的果报。同学都苦劝他不要这祥, ,他还是不听,竭诚拜忏,到第七天,感觉喉咙内空洞开朗, ,拿来水喝, 下去, ,从此,他的声音嘹亮清彻,诵经时,一里多外的人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南朝刘宋京师龙光寺竺道生法师,讲论《涅槃经》时,说恶知见无善根者最后亦可成佛。(《涅槃经·佛性品》云:“何等名为一阐提耶?一阐提者,断灭一切诸善根,本心不攀缘一切善法,乃至不生一念之善。)那时只有北凉昙无谶法师译的《大般涅槃经》四十卷,还未有刘宋慧严法师等续译的三十六卷《涅槃经》。一般旧学法师都认作邪说,排斥他。生大师在大众中发誓道:“如我所说,不合于经典的义理,甘愿今生就受恶报;如我所说切实契合佛心本意,但愿临命终时,能坐在说法的狮子座上舍报!”
于是到吴郡虎丘山,竖立石头当作徒弟,向它们讲《涅槃经》,讲到阐提有佛性处,说:“我这样说,符合佛心吗?”石头都点头。不久大本《涅槃经》就传到南京,果然讲阐提有佛性。后来在庐山精舍讲《涅槃经》,刚讲完,众人忽然发现他手中的拂尘落在地上,原来大师端坐圆寂了。
赞道:“圣人的言论,有些虽文辞不足,但意义圆满通融,像《涅槃经》论阐提有佛性就是一个例子。又何必等到大本《涅槃经》来到呢?通达的人能够融会贯通,迂腐的人固执于文句表面的意思,不只是阐提佛性这一件而已,佛经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而生公正知正见不动摇,如金石一般坚固,临命终果如誓言据师子座,光耀古今,真伟大啊!”
南朝刘宋京师中兴寺的求那跋跎罗(此云功德贤),中印度人,随缘云游,度化众生,到了京都。后来丞相南谯王镇守荆州,请师一同赴荆州,安止辛寺。谯王想请大师讲华严等经,而跎大师自思量不太通晓华语,不克胜任,于是日夜礼忏,求观世音菩萨加被。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有一个白衣人,手提着剑,拿着一个人头来,问大师说:“您老有什么担忧的事?”跎大师把这件事全都告诉他,那人用剑砍掉跎大师的头,安上这个新头。大师豁然惊醒过来,就完全通晓华语音义,于是开讲诸经,大弘佛法。
六朝时南朝齐邺下宝明寺僧云法师,住持宝明寺,以讲经说法出名。
有一年四月十五日,将欲诵戒的时候,他对大众说:“戒律人人都会读诵,何必诵这么多次?可以叫一个人阐释演绎,让后来的人懂得戒律的本义就好。”大众没人敢反对,于是不再诵戒。
七月十五日解夏自恣日,众僧集会,忽然不见云大师,大家四出寻找,最后在离寺三里多的古墓中找到他,见他遍身流血,问是什么缘故?云大师说:“有一个凶猛的大汉手执着大刀,厉声呵斥我说:‘僧云!你是什么人?胆敢废除佛制半月诵戒(诵戒能使比丘忏除业障,安住净戒而使善法增长)的戒律,妄自作主谈玄立义?’说完用刀割我的身体,痛楚不堪。”
于是大家搀扶他回归寺里,自那天开始云大师竭诚忏悔,过了十年,至心诚敬,依照每半月诵戒规则,从不间断。临命终那天,有异香漫布,欣悦地往生了。当时的人都赞赏他现世能受到惩戒,而改革自己的过错。
赞道:“目今崇尚经论而轻视戒律,二千年来至今,没有一个寺庙半个月诵一次戒的。我不自量力,在我居住的山寺中,复兴这个已废弃没落的戒律(即云栖寺每半月诵戒),还有好多人仍不信这一桩事。唉!因果报应,昭彰明显,从云公的例子就可以证明,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要三思啊!”
南朝齐梁州薛寺僧远法师,住持梁州薛寺,不顾威仪细节,喜随世俗人饮酒吃肉,放荡不羁。有一天,忽然梦见一位天神愤怒地斥责他说:“你是一个出家人,这般为非作歹,像什么样子,何不取镜子自己照照?”
次日早晨起来取盆水自照,看见水中自己影子眼眶黑暗,以为是染到污垢;抬手去擦它,眉毛随着手掉落地上,一时落得精光。于是引咎自责,痛改前非。穿旧衣破鞋,日中一食,不再吃荤,早晚忏悔礼拜,悲伤落泪。经过一个多月,梦见上次的天神含笑对他说:“知过能改,可说是有智慧的人,现在理当原谅你!”远大师惊喜得醒过来,满身大汗,面目光亮滑润,眉毛也渐渐长出来。远大师亲身受到善恶二报,诚信三世因果,丝毫不爽,从此竭诚奉行佛法,从不退堕,终于成为名僧大德。
南朝梁扬都灵基寺道超法师,俗姓陆,吴郡人。见旻法师(扬都旻大师,见前清素之行)学问义解海内无双,心极向往,想要学得和他一样,于是奋发用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有一天梦见有人对他说:“旻法师在过去毗婆尸佛时已能讲经说法,您刚学佛修行,怎能和他一样?但只要努力用功,不怕不随着自己的根器而有所解悟和成就。”于是刻苦耐劳,用功修行,不久终于大彻大悟。
南朝梁扬都宣武寺法宠法师,三十八岁时,遇到正胜寺法愿道人,精通相术,告诉宠法师说:“您年满四十必死,无法逃避。惟有虔诚祈求诸佛,忏悔以前的罪愆,或许有望延长生命。”
宠法师拿镜子照自己的脸,果然发现脸上有黑气。于是变卖衣服钵具,买香及供物,乘船东行,直到海盐光兴寺(宠法师初出家剃度之寺),闭门拜忏,杜绝一切人事,白天忘了吃饭和休息,晚上不脱衣服假寐。到了四十岁,年底的一个晚上,忽然觉得两个耳朵又肿又痛,更加警惕,那天晚上礼忏到四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您该死的业报已完了。”宠法师马上开门往外看,四周寂然,没看到什么;次日早晨,脸上的黑气就完全消失了,两耳生出骨头。宠法师每天坚持礼佛百拜,后来生病,无法起床站立,但每天只要时候到了,就坐在床上虔诚俯仰百次作礼,算作百拜,一直活到七十四岁才圆寂。
南朝梁钟山开善寺智藏法师,吴郡人,本名净藏。住持钟山开善寺。有一天碰到一位相命师,告诉他:“法师聪明盖世,可惜寿命不长,只能活到三十一岁。”那时藏法师才二十九岁,于是停止讲经说法,在经藏中找到《金刚经》,竭诚诵读,礼佛忏悔业障,日夜不休。到了三十一那年岁暮,忽然听到空中有声说:“您的寿命本应该完了。因为诵般若经的功德力,得两倍的寿命(即六十二)。”
后来又遇见那位相师,相师大吃一惊,不知何以如此,藏大师告诉他原因,才知道佛经功德力量实在不可思议。
赞道:“寿命的长短虽是各人的命运,但礼忏诵经可得延长寿命,那么生死由命的宿命论可以推FAN了。譬如唐朝晋国公裴度,起初相命者说他命不好,会饿死。有一天游香山寺,有一女人,其父含冤被判罪,向人借了三条玉带、一条犀带,想贿赂大官救她父亲,她去拜佛时,把这些带子放在栏楯忘了带走,裴度捡到还给她,终救一命。后来那位相命者看见他说:‘你的命改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阴德,所以短命相消失了,反之前程万里。’又如宋朝宋庠(即宋郊),雍邱人,与其弟宋祈,同举进士,世称大宋小宋。有一天一胡僧惊问大宋(即宋庠)说:‘您丰神尊贵顿异,仿如能救活数万人的性命一样,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现尊贵丰彩的相貌呢?’宋庠先生想了一下,说:‘啊!我屋檐下有蚂蚁穴,为防暴风雨侵袭,我戏编竹桥来渡蚂蚁,使它们免于覆亡吧!’胡僧说:‘就是这个大功德了。’由这两个例子看来,人力尚可挽回天命,何况三宝不可思议的功德力呢?就怕不能像宠法师和藏法师二人那么精诚礼忏啊!倘若是诵起经来,像吹小喇叭那样嗲声嗲气的念几声,毫不注重随文修观,或由文入理;拜起忏来,只是像杵臼打米似的,上上下下磕几个头,根本没有惭愧和至诚求哀忏悔之心,这样的诵经拜忏,又怎能怪佛菩萨没有感应呢!”
隋朝京师大庄严寺智兴法师,居住大庄严寺,掌寺内扣钟之职务。
隋炀帝大业五年,同寺住的僧人三果师,有一个哥哥,随皇帝南幸江都,半路病亡,凶讯还没传到家里,他太太就梦见丈夫对她说:“我到了彭城不幸生病死了,死后堕地狱中,饱经痛苦,幸赖庄严寺鸣钟,音振地狱,方能解脱;要报答这个恩情,就送丝绢布十匹给智兴法师。”。
他的妻子献绢帛十匹给兴大师,兴大师自谦无德,把布分给大家。众人问他扣钟何以能有这么大的感应?兴大师回答说:“我扣钟时,开始祈祷:‘愿诸圣贤同入道场。’于是短打三下;再来长打前又祈求:‘愿诸恶趣闻我钟声,俱离苦恼。’”寒冬极冷,手握钟槌,皮都裂开了,掌内出血又凝固,仍不辞辛劳地做这件事。
唐朝京兆西明寺道宣律师,姓钱氏。起初跟师父听戒律才一遍,就想行脚参访,他师父呵斥道:“行远要自迩,自知谦逊不足,受持置舍要恰当时候,你律学的火候还不够,还不到舍律学禅的时候。”强制他听十遍。后来宣大师持戒律之精深严格,世上少有。
有一天半夜走在西明寺行道,碰到石阶而跌倒,突然有穿战甲的天神扶着他。宣大师问他是何神?神回答说:“我是博叉天王(毗留博叉,即西方广目天王)之子张琼。(《宋·高僧传》作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之三太子那吒。)因为大师戒律德行高超,所以一直护卫您。”宣大师于是请问他佛在世时一些事情,太子一一回答解说;并且给宣大师佛牙、宝掌供养,用以征信。宣大师久居终南,弘扬戒律,故号南山律宗教主,往生后皇上追封澄照律师。
赞道:“戒律不是很玄奥的义理,宣公也不是钝根器的人,为何要停滞听十遍呢?因为戒是修道的根本,为的是要深入肌髓,浸渍日久而坚固不忘。现在受戒的,一受之后就搁置一边,尚且不能了解其粗略的意义,更不用说是师父讲十遍,弟子听十遍这样深入的研究了。我因此知道宣公的师父不是普通人,而其门下出大德大贤,也是其来有自啊!”
唐朝洛阳罔极寺慧日法师,乘船渡海,西行到印度,参访善知识请教修行的捷径和要诀。
印度的学者都推崇净土法门。到了健驮罗国(今阿富汗乾陀弥城),城东北大山有观世音菩萨像,有至诚祈请多得现身。慧日大师虔诚叩头又绝食,打算毕命在此也要见观世音菩萨,到了第七天夜里,忽然见空中观世音菩萨现紫金身,坐宝莲华,垂手摩日大师顶说:“你想弘法自利利他,当念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应该要知道净土法门胜过其它法门。”说完就消失了。日大师回到长安后,普遍劝人念佛。
赞道:“慧日大师在健驮罗国虔诚感应观世音菩萨现身,和唐五台山竹林寺法照法师(莲宗四祖),勤修诚感文殊、普贤二菩萨显瑞于五台山(照大师由善财、难陀二人引入寺门,寺前有大金榜题曰:‘大圣竹林寺’,方圆可二十里,一百二十院皆有宝塔庄严,其地纯是黄金,流渠华树充满其中。照大师入寺至讲堂中,见文殊在西,普贤在东,各据师子座,说法之音,历历可听。文殊左右菩萨万余,普贤亦无数菩萨围绕。照师至二贤前作礼问言:‘末代凡夫去圣时遥,知识转劣,垢障尤深,佛性无由显现;佛法浩瀚,未审修行何法门最为其要?唯愿大圣断我疑罔。’文殊报言:‘汝今念佛今正是时,诸修行门无过念佛,供养三宝,福慧双修。此之二门最为径要。所以者何?我于过去劫中因观佛故,因念佛故,因供养故,今得一切种智。是故一切诸法般若波罗蜜、甚深禅定,乃至诸佛,皆从念佛而生。故知念佛诸法之王,汝当常念无上法王,令无休息。’照又问:‘当云何念?’文殊言:‘此世界西有阿弥陀佛,彼佛愿力不可思议,汝当继念令无间断,命终之后,决定往生永不退转。若善男女等愿疾成佛者,无过念佛,则能速证无上菩提。’)的情形大略相同。都是极虔诚而后感应,没什么好怀疑的。净土的感应,不只一个人有,详细记在《往生集》中,不再赘述。”
五代钱塘永明寺延寿禅师,起先未出家时是当督纳军饷的官吏,用公家的钱买物放生,罪当处死刑,吴越文穆王特赦他。
出家后,曾行法华忏二十一日,极尽诚恳,一夜梦见观世音菩萨用甘露灌入他口中,于是得辩才无碍。
唐朝潞州法住寺昙荣禅师,每年春天和夏天讲经论教,秋天和冬天静坐参禅。
曾往韩州乡县延圣寺,立忏悔法,刺史风同仁送舍利三粒,荣法师告诉众人:“舍利之德,变化莫测,若虔诚消业祈求可得总量。”于是人人前放置水钵,加以香炉通夜苦求,至天明总获舍利四百余粒。
贞观七年,清信士常凝保等请荣大师于法住寺行方等忏法(天台大师依《大方等陀罗尼经》所制,有《方等三昧行法》一卷。方等三昧与法华三昧皆为四种三昧中之半行半坐三昧。行方等三昧而忏悔六根之罪障也),法住寺有一个和尚叫僧定法师,戒行精固,在道场上见大光明,光明中七佛皆显现(七佛指过去七佛。即庄严劫第九百九十八尊“毗婆尸佛”,九百九十九尊“尸弃佛”,第一千尊“毗舍浮佛”,贤劫第一尊“拘留孙佛”,第二尊“拘那含牟尼佛”,第三尊“迦叶佛”,第四尊“释迦牟尼佛”)。有一佛对荣大师说:“我是释迦牟尼佛,因你身心戒行清净,所以来为你授记,你后来当成佛,即贤劫千佛之中的‘普宁佛’。”(亦为僧定法师授记,名普明佛。)
那年冬天荣大师圆寂,圆寂时异香袅绕室内不散。
唐朝明州德润寺遂端法师,住在应润寺,专精研《妙法莲华经》,昼夜十二时(即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常不停地讽诵,愈老愈勤勉,唐懿宗咸通二年忽然跏趺盘坐着圆寂了。圆寂不久,口中生出七枝青莲花。
把他埋在东山下,二十多年间,坟墓常常放光,大家把墓打开,发现他的遗体容貌形态都没变,没腐烂,简直和活的人一样。众人于是迎请遗体回寺,给他涂金披衣装饰,供养起来。现在应润寺(《宋·高僧传》作德润寺)叫“真身院”。
瑜珈焰口施食法,是阿难受饿鬼恐吓,说他三天后要命尽堕饿鬼道,除非布施百千万亿无数饿鬼饮食,并供养三宝等方可免。阿难问佛,如何方便施食,得免斯苦?佛告阿难:“有陀罗尼名曰‘无量威德自在光明殊胜妙力’,若有诵此陀罗尼者,即能充足俱胝那由佗百千恒河沙数饿鬼及婆罗门仙等上妙饮食,如是等众乃至一一,皆得摩伽陀国所用之斛七七斛食。阿难,我于前世作婆罗门,于观世音菩萨所,及世间自在威德如来所,受此陀罗尼故,能散施与无量饿鬼及诸仙等种种饮食,令诸饿鬼解脱苦身得生天上。阿难,汝今受持,福德寿命皆得增长。”(详载《佛说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是密教部收摄的经典。密法由于唐朝金刚智法师及大广智不空法师二人大力宏扬而大兴盛。能使役鬼神,移山倒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议。传几代后,就没人能继承了,所剩只施食一法而已。手结手印,口诵咒语,心作观想,身口意三业相应(又叫三密相印),叫做“瑜珈”,这件事不是容易的啊!今人手印、咒语未必精通,而况最难的观想功夫呢?如此身口意功夫不到就不相应了,不相应则不但不能利益饿鬼群生,反而害了自己。
昨天我们云栖山,有一位外来的挂单僧,病得很重,当天晚上寺外正作焰口施食。这位僧人对看护他的人说:“有鬼要带我一同出去吃施食,我谢绝不去,不久鬼又来说:‘施食的法师没诚心施食,害我们不得食,空跑一趟,一定要惩罚他一下。’于是牵着我的手臂一同走出去,众鬼拿着挠钩套绳,要把施食法师拖到地下。我非常害怕,失声呼救,众鬼才散去。”过几天这个方外僧就死了,还没死之前就和鬼一起了,是将死之兆。那次要不是他惊叫,台上施食师就危险了。
不但是这件事,还有一位施食师父不诚心诚意施食,被鬼抬到河中要溺死他;另一位施食法师忘了锁衣箱,心中老惦记着钥匙,诸鬼但见饭上都是铁片,终于不得食;又有一位施食僧晒毛衣还没收进屋子里,刚好下雨,心中惦念这件毛衣,诸鬼看见饭上都是兽毛,也吃不得,这两人都受到现世的果报。此外,有一个人曾在定中,进入幽冥界,看见有一间黑暗的房子中,有数百位僧人,形体瘦削,容色憔悴,好像非常忧愁痛苦的样子,问他们是什么人,才知道都是施食师啊!施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由此更加相信了。
有一位自称是西域来的,专作焰口施食的法师,他在作焰口时洒净不用水,煮沸水在瓶子里,用手拿着洒出,这水沾到人的脸面不会烫人。大家都很惊奇,因之请他去作焰口的人相继不绝。我认为这样很不值得欣赏。目今世上号端公太保的巫术师(蜀人谓巫曰端公),尚且能用烧红的铁链卷捆自己的肢体,用锋利的刀剑刺吞入咽喉,何况这沸腾的开水,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佛设立焰口施食法,本来是因为饿鬼业力使然,东西到口就化成火炭,所以作甘露水真言等咒语仪轨,来消灭他们的烦热困恼,使得清凉。怎么反用沸腾的热水呢?这是哪尊佛所说的,哪本经典所记载的呢?这些人用之来迷惑社会,欺骗百姓,实在罪大恶极,再没有比这个更坏的了。
或者有人说:他能把沸腾的开水化为冷水,所以不必用水啊!仔细想来,如果这样,那么他应该也能把腐臭的东西变作沉香、檀香,而不必用香了;把黑暗变成光明,而不必用灯了;把瓦片石砾变作枣子、栗子,而不必用水果了;把小草变成牡丹、芍药,而不必用花了;把泥土变成稻、麦、黍、稷,而不必用斛食了(斛者古时装谷或盛饭器具)。如今为何香、花、灯、果、斛食等一一照常办全,而单洒净这一项用热沸的开水呢?明理的人要仔细分辨啊!
我记录古德崇行,以感应篇作结束,有人在旁边笑道:“所谓道是不假修持,不假印证的,真如自性本自具足,无修则本无所感,无证则本无所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不定下,老惦记着感应与否,不是变成计较追求功利了吗?”我说:“鼓槌对鼓的感应就发出了鼓声,水对月的感应就映出了月影,很自然的,哪有什么计较和追求呢?所以后汉朝忠臣谅辅,在国家旱灾时,祷告山川上天,自曝中庭,为民祈福,发誓到日中无雨,要用他身体来谢罪,堆好薪柴,要自焚身,到了日中,天气转黑,雷雨大作,一郡沾润,世称至诚(《后汉书·独行列传·谅辅传》)。又晋朝孝子王祥,早丧亲,对继母至孝,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亲爱吃生鱼,一时天寒地冻,王祥脱衣卧冰上,冰忽然自解,跳出双鲤鱼,持之而归。(卧冰出鲤孝子有三:一为王祥,一为王延,一为楚僚,均载于《搜神记》中。)至忠至孝而感应,是很平常的道理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假如没有感应,就毫无因果报应可言了,永嘉大师证道歌说:‘豁达空,拨因果,莽莽荡荡招殃祸!’就是怕人偏于顽空,容易否定因果的存在,鲁鲁莽莽,悠悠荡荡,不知不觉招万劫灾苦、飞殃横祸。修行的人,能不深加警惕吗?” ——净业学人 吴锦煌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