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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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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思

有两种性质的禅思。一种是心智集中的开发(奢摩他或三摩地),亦即专精一心(心一境性)。借着经中所述的各种方法,引导上升至于最高的神秘境界,诸如:“无所有处”或“非想非非想处”。所有这些神秘的境界,根据佛陀所说,都是心造、心生、因缘所成。它们与实相、真理、涅盘无关。这种性质的禅思早在佛陀之前就已存在了。虽然它不是纯粹的佛教,但它也不被排除在佛教的禅思之外。然而,它并不是体证涅弊所必要的。佛陀本身在他正觉之前,曾在不同的老师之下修习这些瑜伽禅,并达到最高的神秘境界;但他并不满足,因为它们并未能给他完全的解脱,它们并未具备证入最终实相的内明。他认为这些神秘的境界只是“此生存在的快乐生活”而已,或者是“安详的生活”而已,如是而已。

佛陀说:“比丘们,有两种疾病。那两种呢?身体的疾病和心理的疾病。有些人似乎一、二年 ……甚至一百年或更多年,身体都不会生病。但是,比丘们,在这世界上,除了那些解脱烦恼的阿罗汉之外,就很少有人的心理上能够片刻不生病的了。

佛陀的教导,尤其是他的禅思方式,目的就在产生一个完美的心理健康状态,平衡而宁静。不幸的是,佛陀的任何其它教导,几乎没有像“禅思”那样,受到佛教徒和非佛教徒的误解。当提到“禅思”的时候,就会让人想到逃避日常生活,采取一个特殊的姿势,就像在远离人间的洞窟里或寺院龛室里的一座雕像一般,沈思默想着,或专注于某种神秘的思想或恍惚状态中。真正佛教的禅思,全然不是这类的逃避;在这个主题上,佛陀的教导如此地被误解,甚或极少被了解,所以到了后来“禅思”的方式就退化了,几乎堕落成为一种例行技术性的仪式或典礼。

大部份的人对禅思或瑜伽感兴趣,是为了要获得某些灵性的或神秘的力量,例如别人所没有的第三只眼。不久以前,印度有个佛教女尼,虽然仍然拥有完美的视力,她却试着要开发用耳朵来看的能力。这类的观念无非是“精神上的颠倒”罢了。那永远是贪欲的问题,权力的渴爱在作祟着。

用(英文)Meditation一词来替代(巴利)原文的Bhavana 是不恰当的,原文意指“修习”或“开发”,也就是心智的修习或心智的开发。佛教的修习一词,恰当地说,全意是指心智的修习开发。它的目标是在净除心意的杂染和困扰,诸如:淫欲、憎恨、恶意、怠惰、焦虑不安、猜疑等,并开发诸如专注、清明、智慧、意志、精进、分析的能力、自信、愉悦、宁静等品行,最后导致如实知见事物本然之性的最高智慧,并证得最终的真理——涅盘。

他因此发现了另一种性质的“禅思”,称为毘婆舍那,亦即深入事物本性的内明,引导至于心意的完全解脱,证知最终的真理——涅乐。这是佛教必要的“禅思”,佛教的心智修习。它是一种基于念住、清明、注意、观察的分析方法。

在区区数页中,要处理如此广泛的一个主题是不可能的。然而,在此就其实用的方式,就真正的佛教禅思——心智的修习或心智的开发,来做个简略的观念介绍。

在心智的开发(禅思)上,佛陀所开示的最重要的一场说法就是“念处经”(长部第二十二经或中部第十经)。这篇说法在传统上备受尊重,不仅在佛教寺院里定期地被诵念着,同时在佛教家庭里,也以虔敬之心,围坐而聆听着。通常,比丘在临终者的床畔诵念这部经典,以净化其最终的思想。

在这篇说法中的“禅思”方式并未与生活脱节,也不逃避生活;相反的,它与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日常活动、我们的悲喜、我们的言语思维、我们的道德与心智行业,息息相关。

这篇说法分为四个主要部份:第一部份讨论身体,第二部份讨论感受,第三部份讨论心意,第四部份则讨论各种道德和心智上的课题(法)。

无论是那一种方式的“禅思”,心里都要清楚明自,重要的就是念住或清明,注意和观察。

一个最为人们所熟悉、喜爱而实用的,关于身体的“禅思”,就是念住入、出息(安那般那念)。只有这种“禅思”,经中才提到特别而固定的姿势。这篇经文里所提到的其它形式的“禅思”,你可以随你所爱的坐着、站着、走着或躺着。但是,修习念住入出息的时候,就必须坐着,根据经文: “盘腿、保持身体端正和意念警觉。”但是盘腿对各国人们而言,尤其是西方人,并不实际也不容易。所以那些觉得盘坐有困难的人,可以坐在椅子上,“保持身体端正和意念警觉。”对这种练习而言,禅思者必须坐正而不僵硬,那是非常必要的;双手舒适地放在腿上。这样坐着,你可以闭上眼睛,或注视着你的鼻尖,随你方便。

你日夜呼吸着,但从未注意到它,从未有一秒钟专注于它。如今你正想要这么做,那么照常地呼吸,不要有任何的勉强或用力。现在把你的心意专注于吸入和呼出;让你的心意观察着吸入和呼出;让你的心意清明、警觉于呼吸。当你呼吸时,有时是长呼吸,有时则否,这都没关系。正常地、自然地呼吸就可以。只有一件事,当你长呼吸时,必须清楚明自它们是长呼吸,依此类推。换句话说,你的心意必须完全地集中在你的呼吸上,以便念念分明于它的动作和变化。忘掉其它所有的事情——你的周遭,你的环境;不要睁眼去看任何东西,试着练习五到十分钟。

开始的时候,你会发现要把心意集中在呼吸上,是非常地困难。你将会被心意的奔驰所惊骇——它就是停不下来,你开始想到各种事情,你会听到外面的声音,你的心意纷扰而散乱,你会沮丧而失望。但是,如果你每日早晚持续这样练习两次,每次五到十分钟,渐渐地,你的心意就会开始集中在呼吸上了。过了一段时期之后,你将会体验到这么一瞬间:你的心意完全地集中在呼吸上,你不再听到附近的声音时,外在的世界消失了。这瞬间是了不起的经验,充满着喜悦、快乐和宁静,因此你将乐于持续着它,但你仍然办不到,不过,如果你继续规律地加以练习,你将会一遍又一遍地体验到愈来愈长的时段。这就是你在念住呼吸中完全忘我的片刻,只要你惦记着自己,就没办法专注于任何事物之上了。

这个念住呼吸的练习,是开发禅定到达非常高超果证的一种最单纯和最简易的修习之一。此外,禅定的力量对于任何一种深入事物本性的知见、彻悟、内明,包括涅盘的体证,都是必需的。

除了这一切之外,这念住呼吸的练习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它有益于你的身体健康、放松、熟睡,而日常工作更有效率,它让你平静而安宁。即使在你紧张或激动的时候,只要你这么练习个几分钟,你自己就会看到自己马上变得平静和安详(中译注:即身观察缘自觉知),你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从安憩中醒来一样。

另一种非常重要,实用而且有效的“禅思”方式,就是念念分明并念住你所作的任何事情,不论是身体上或口头上的,在你日常生活的例行工作中,私事、公事或职业上的一切事物,不论是行、住、坐、卧或睡,屈伸手足,瞻视周遭、穿衣、语默、吃喝,乃至大小便利——一切活动中,你都必须念念分明并念住当下的动作。这就是说,你必须活在现前的瞬间里,在现前的行动里。这并不是说你完全不可以想到过去或未来,相反的,在与现前的瞬间和行动有所关联时,你要想到它们的相关性。

人们通常并未生活在他们当下的行动中,他们活在过去或未来之中。虽然,他们现在似乎正在这里忙着某些事情,然而他们却活在自己脑海中的另一个地方,在他们虚拟的问题和忧虑之中,通常是活在过去的追忆之中,或是活在对未来的渴盼和揣测之中。因此,他们既不活在所做所为的当下,也不能享受到现前之乐。所以,他们对现前的瞬间和当下的工作都不快乐、不满意,而自然地,他们也就不能完全地投入自己的工作之中。

有时候,在饭店里你会看到有人一面吃东西,一面阅读着——很常见的情景。他给你一个“大忙人”的印象,忙得甚至没有时间吃饭。你不知道他是在吃东西还是在阅读,也许可以说他同时都在做。事实上,他两者都没做,也都没享受到。他紧绷着,心意纷扰,不能享受到当下所作的乐趣,没有活在当下的生活中,而是心不在焉地、愚蠢地在逃避生活(这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可与朋友谈话)。

无论如何尝试,你都无法逃避人生,只要你活着,不论是在城市里或在洞窟里,你都必须面对它活着。真正的人生就是现前的瞬间——既不是已经消逝的前尘往事,也不是尚未生起的梦幻未来。活在当下的人才是过着真实的人生,他是最快乐的。

当有人问到,为什么佛陀的弟子日中一食,过着简单而安静的生活,却如此神采奕奕呢?佛陀回答说: “他们既不追悔过去,也不杞忧未来。他们活在现前,所以他们神采奕奕,愚人因为杞忧着未来又追悔着过去,就像骄阳底下被割断的芦苇一般,枯槁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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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住或念念分明并不是说你必须想到或意识到“我正在做这个”或“我正在做那个”,正好相反,当你想到“我正在做这个”的片刻,就成了自我意识,于是你就没有活在行动之中,而是活在“我”的观念之中,结果你的工作也被弄糟了。你必须完全地忘掉自己,忘我地去做事情。当一个演讲者变得自我意识,而想到“我正在对听众演说”的时候,他的演说就受到了干扰,思绪也中断了。但是,当他在演说的主题中忘了自己,那就是他最佳的表现,他讲得很好也解释得很清楚。所有伟大的杰作——艺术的、诗歌的、智慧的、心灵的——都是它们的创作者,在完全忘我的行动中所产生的,当他们全然忘了自己时,也就从自我意识中解脱了。

佛陀所教导的这个念住或念念分明于我们的活动,就是活在现前的瞬间,活在当下的行动中(禅法主要就是基于此教导)。在这个方式的禅思里,你不必实行任何特殊的活动来开发念住,你只要专注并念念分明于你所做的任何事物就好了,你将不必多花费一分一秒宝贵的时间在这特殊的“禅思”之上,你只需要在你的日常生活中,经常日以继夜地,开发念住和清明。上述所讨论的两种方式的禅思,是关于我们的身体方面的。

接着,关于我们所有的感受方面——不论是快乐的、不快乐的或中性的,也有一种修习禅思的方法,让我们举个例子:你正体验着一种不愉快、悲伤的感受。在此状态下,你的心意是阴霾的、灰暗的、不开朗的,它是沮丧抑郁的。有时,你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不愉快的感受。首先,你必须学习,不要为不愉快的感受再感到不愉快,不要为忧虑更生忧虑。要设法去看清楚,为什么会有不愉快、忧虑或悲哀的感受。设法去检查它是如何生起的,它的缘起;它是如何消失的,它的止息。设法去检查它,就好像你正从外面在观察着它一样,不要有主观的反应,就像科学家在观察某个对象一样。这儿也是这样,你不能主观地把它看成是“我的感受”,你必须再度忘掉虚妄的“我”执。当你看到它的本性——它如何生起和消失,那么你的心意就不再被那种感受所束缚了,因而解脱自在了。对所有的感受而言,都是一样。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关于心意方面的禅思方式。不论何时,当你的心意是贪欲的或离欲的;被瞋恨、恶意、嫉妒所掌控着,或是充满着仁爱、慈悲;愚痴的或是清明的;凡此种种,你都必须要完全地念念分明于其状况。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经常会害怕或羞于观察自己的心意,所以我们宁愿逃避它。必须勇敢而真诚地观察自己的心意,就像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的面孔一样。

这里不需要用批评或裁判的态度,也不是分辨是非和善恶,只是单纯地观察、监看、检查。你不是法官而是科学家,当你观察心意,并清楚地看到它的真正本性时,你就不再被它的情绪、情感和心态所束缚了。如是解脱自在了,你就能够如实知见事物的真相了。

让我们举个例子,假设你真的生气了,被愤怒、敌意、瞋恨所支配着。奇怪而矛盾的是,愤怒中的人并未真正地意识到、注意到他在生气。当他意识到并注意到心意状态的时候,就是他看到愤怒的时候,若是如此,它就会觉得羞愧而开始减退了。你必须检查它的本性,它是如何生起,如何消失的,这里再度必须记得,你不可以想着“我在生气”或“我的怒气”。你只须要念念分明并注意愤怒的心意状态。你只要客观地观察着并检查着愤怒的心意就好了,这是对于所有心意情感、情绪和状态应有的态度。

然后,有一种关于道德、心灵和智慧方面的禅思方式。凡是我们在这个主题上所学习的、阅读的、讨论的、会谈的、思虑的,都包括在这种“禅思”之内。阅读本书,深思这里面所讨论的主题,就是禅思的一种方式。稍前提到的(本书中未译出)差摩迦和一群比丘之间的对话(中译注:见杂阿含一○三经),就是一种禅思的方式,它导至涅盘的证悟。

一、感官的欲望。

二、恶意、瞋恨或愤怒。

三、昏沈和懈怠。

四、激动和沮丧。

五、犹疑不定。

这五项被认为是通往任何清明知见的障碍,事实上,也是通往任何进步的障碍。当一个人受着它们的支配,又不知道如何袪除它们时,那么,他就不知道是非或善恶了。

一、念住觉支,也就是念念分明并专注于身心的一切活动和动作之中,如前所述。

二、择法觉支,细察详究正法律,包括我们所有教义的、道德的和哲理的学习、阅读、研究、讨论、会谈,乃至参加有关于正法律的演讲等。

三、精进觉支,坚决地努力,直到结束。

四、喜悦觉支,与悲观的、忧郁的或悲伤的心理状态正好相反的品行。

五、轻安觉支,身心的轻松,勿令身心僵化。

六、禅定觉支,如前面所述。

七、舍弃觉支,也就是能以平静、安详、不乱的心意来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变故。

要开发这些品行,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真诚的愿望、意志或性向,至于其它许多开发各种品行所需的物质和精神条件,则在经典中另有记述。

行者也可以“禅思”诸如“五蕴”之类的主题,详细察究着“什么是众生?”“那称为『我』的是什么?”也可以四圣谛做为主题。学习和察究这些主题,就构成了这第四种禅思的方式,它导致最终真理的证悟。

一、慈心无量地对待一切有情众生,不分轩轾,如母亲钟爱独子一般。

二、悲悯地对待一切痛苦、烦恼和苦难的有情众生。

三、随喜着别人的成功、幸福和快乐。

四、舍心面对人生的一切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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